从此抛去自己和外面三千红尘之间的牵绊,回到原本的来处,并且还要在这黑漆漆的来处,被继续困上成千上万年,永远都没有尽头。
李章抬手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谢曲这会已经是一身白衣。
并且,他还看到谢曲背后,似乎是有一道庞大的虚影转瞬即逝。
那虚影足有两人之高,也是通身穿着白衣,脸色就和他身上的衣服一样白。
白衣白帽,颈间绕着一根红线,手腕上隐约还缠条长长细细的银链,即锁来往亡魂,也锁着自己。
云来城之事暂且告一段落,谢曲期期艾艾,一步一挪,耷拉着脑袋跟在范昱身后,往判官殿走,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儿。
路上很安静。
范昱没有再说话,倒是谢曲谢曲现在只觉浑身不自在,似乎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道能说点什么。
谢曲冥思苦想,终于想到范昱手指在碰到李章胳膊上的皮肉时,那阵令他牙酸的滋滋声。
谢曲一拍脑袋,虎了吧唧地就开口问了“范昱,你是不能碰到魂魄么”
范昱斜着眼看他。
谢曲咂了咂嘴,“就是,我看到李章的手臂”
“哦。”范昱把眼神收回去,像是怕光用嘴解释没有说服力似的,蹲下摸了摸脚旁一朵小花儿,“不止不能碰魂魄,其实我不能碰任何有灵之物,我的力量会令他们失去生机。”
随着范昱的解释,谢曲惊讶的现那小花儿枯萎了。
方才还娇艳欲滴的半绽花苞,转瞬便被烧成了一堆黑炭。
紧接着,还没等谢曲反应过来,范昱又转身往回走几步,一把捉住谢曲的一根手指,攥着晃了晃。
“但我能碰你,你是我唯一能直接触碰的有灵之物,所以我只能和你搭伙。”
谢曲十分震惊。
震惊到把平常一双桃花眼,瞪得溜圆。
但是震惊过后,谢曲现自己身上穿的衣服,竟然不知不觉已变成了全白,仅在领口勾着一点点红线。
这就和他刚死那会,在镜子里看到的那个怪人一模一样。
消息须臾传下去,白无常回来了。
不肖片刻,地府已经是张灯结彩,众鬼更是喜大普奔,大伙在各处都挂满了瘆人的连串大白灯笼,烧起惨绿惨绿的篝火,载歌载舞,鬼哭狼嚎,专门只为了庆祝白无常归位。
因为大家都知道,有了白无常,黑无常的注意力,从此一定就会全放在白无常身上,而他们这些倒霉的鬼,也就不必再被无处泄坏脾气的黑无常,全年无休地摁着干活了。
当然,只有总是躲在大殿里批折子的秦广王不知道白无常回来了。
确切的说,因为底下众鬼的隐瞒包庇,秦广王甚至都不知道白无常又第九次出走过。
在这场荒唐里透露着一点辛酸的狂欢中,惨绿色的篝火很亮,阴森森映着范昱的脸,将范昱大半张脸都照成白绿色,以高挺鼻梁为界,半张脸在光里,半张脸隐在暗处。
别的鬼都在庆祝,范昱则安静地坐在篝火前,两手捧着一只用骨头磨成的小酒杯,一小口接着一小口的抿着酒。
一壶酒喝掉半壶,谢曲终于又鬼鬼祟祟凑到范昱身旁,挨着他撩袍坐下,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和他哥俩好似的。
谢曲这时被大伙儿灌得有些醉了,说话有点迷糊。
但他还是闭着眼睛,将额头轻轻抵在范昱肩膀上,断断续续地对范昱解释道“真对不起,我现在虽然已经想起了所有的安灵咒术,但仍没能想起你。”
“但我已经相信你的话,愿意留下做这个白无常了。”
“而且不论你信不信,我心里总有一种直觉。”谢曲说到这,抬手轻轻压了一下鼻梁,嘟嘟囔囔的,讲话已经开始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了。“不论你信不信其实我在回来的路上就想告诉你。”
“不论你信不信,我觉得我跑去凡间投胎做人,一定不是因为讨厌你。”
“对不起,对不起,我会尽快全想起来的,因为我没有”
“我觉得我当初一定不讨厌你”
砰
话还没说完,谢曲支撑不住,抵在范昱肩膀上的脑袋向下滑,一下砸在范昱捧着骨杯的手上,把范昱手里那小骨杯,直接砸出了两道裂纹。
范昱“”
骨杯被彻底攥成粉末,混着还未饮尽的半杯酒水,在手心里留下一滩泥泞。
范昱扶着醉过去的谢曲,脸上神色变了又变,时阴时晴,像是随时都有可能作。
但他最后却只是伸出手来,小心翼翼,近乎虔诚地碰了碰谢曲的手指尖。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更新啦。&1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