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罢,”司契真君道,“这里交给我们。”
贺兰熹和宋玄机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一点头。祝如霜道:“我也是无情道,我和你们一起去!”
长孙策:“?你不是要看我展示吗!”
虽说是不识风月带的路,但贺兰熹无法确保河底不会有危险。他现在不能取回自己的神力,连自己都要靠宋玄机保护,祝如霜还是留在司契和鸣佑两位院长身边更安全。
贺兰熹忍痛将祝如霜暂时托付给了长孙策:“长孙经略,祝云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辈子不会再给你们单独相处的机会!我说到做到!”
白观宁蹙起眉:“哥,你就不担心我也有三长两短吗?”
“不担心!”贺兰熹两碗水端得很平,“在我心中你最厉害!”
说完,贺兰熹牵起了宋玄机的手。两人纵身跳入忘川河的同时,其他弟子纷纷御剑乘风起,跟在两位院长身后,浩浩荡荡地冲向前方。
“杀——!”
忘川河水好似一扇窗户,在贺兰熹和宋玄机头顶缓缓合上,将所有的咆哮和嘶吼隔绝在外。
……
寂静,非比寻常的寂静。一切声响都消失了,贺兰熹甚至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
视野中一片阴森的雾气,脚下轻飘飘的,置身于其中犹如从数不清也看不清的阴魂中穿过,好像触碰到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触碰不到。
——这便是忘川河底么?
贺兰熹曾在书中读到过,忘川河底虫蛇满布,是无法投胎的冤魂汇聚之地,光是河水中所含的怨气就能将一个完好的魂魄吞噬。但贺兰熹目前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或许是北洛神像和浣尘真君将河底的脏东西全清除了?
“宋浔,”贺兰熹试探唤道,“你在吗?”
宋玄机的声音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响起:“在。”
“这里阴森森的,我有点怕。”一和宋玄机独处,贺兰熹就习惯性地“弱不禁风”起来:“你可要保护好我呀。”
“应当让白帷来保护你,”宋玄机握紧贺兰熹的手,与之十指相扣,言行不一地说:“毕竟在你心中他最厉害。”
贺兰熹:“……才不是!”完了,他竟然忘了自己要端的不是两碗水,而是好多好多碗:“宋浔最厉害!”
不识风月依旧亮着蓝色的微光,在无尽的黑暗中仿若一盏明灯为两人指引着前行的方向。
走着走着,贺兰熹的眼睛猝不及防地被一缕强光晃了一下,习惯了黑暗的眼睛本能地闭了起来。
宋玄机:“镜。”
“干嘛要我安静,我现在又没吵。”贺兰熹睁开眼睛,待看清眼前的景象后,不禁微微一怔。
——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镜海。
数以万计的镜面漂浮在虚空中,毫无规律地排列着,散发出的光芒交相辉映,影像光怪陆离,仿若随意挥洒的星河。
贺兰熹愣愣道:“这难道是……?”
宋玄机:“万相琉璃镜。”
万相琉璃镜,上古神器之一。一镜一世,万镜万相。每一面镜子都是一个窗口,在忘川河底的深渊中展现着人间万相:
某个北方的小村庄,一个没有喝孟婆汤的厉鬼投胎转世,吓死了他的“亲生父母”还不够,竟妄图屠尽一村以泄怨念。幸得有太善道院的姑娘们及时赶到,才免去了一场灭族惨案;
阆风塔的第六层,逍遥道院院长——温眠真君正靠着极乐真君的神像呼呼大睡。这是他看住神像封印的独特方法,他睡得越深,神像的封印越牢固;
姑苏城内,无咎真君金身暴起,大喝一声,在宋氏一族的从旁协助下拳拳到肉打在了不久前冲破封印的鬼界四殿下身上;
金陵城中,贺兰若芙得知姑苏有难的消息,当即召集府中修士前往姑苏支援……
鬼界崩乱,人间的秩序在悄无声息地溃散。等北洛神力彻底耗尽的那一刻,人间与鬼界最后的界限也将彻底消失了。
贺兰熹穿越镜海,镜中一幕幕人间之景仿佛发生在他眼前一样。
突然,宋玄机停下了脚步。贺兰熹顺着他的视线向前看去——
镜海的中间,一个透明的青年正抬头望着一面离他最近的万相琉璃镜,镜中透出的绯色月光照在青年身上,宛若一场旖旎沉醉的梦。
贺兰熹心口猛地一跳:“……浣尘真君?”
沈絮之朝贺兰熹看了过来,没有实质的脸沉静似水,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
可贺兰熹却觉得浣尘真君和他说话了。
【抱歉,我好像,撑不住了。】
“没关系,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贺兰熹轻声道,“浣尘。”
浣尘真君以一介凡人之力,为人间多争取了十数年安稳的时光。
他的魂魄为此散去了大部分力量,已然支撑到了极限。如今面对濒临崩塌的鬼界秩序,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守在北洛神像一旁,等待贺兰熹的到来。
——这也是他和贺兰熹一同拟订的,最后一份契约。
“你的肉身和生门都在我这里。”贺兰熹道,“浣尘,你可以回来了。”
宋玄机从忘川三途的剑灵里释放出浣尘真君的肉身。浣尘真君对身穿大红华服头戴金簪流苏的自己视若无睹,他朝贺兰熹摊开掌心,一枚万相琉璃镜在他掌心上静静地漂浮着。
和别的万相琉璃镜不一样,这枚镜子单从外面看看不出里面有什么。贺兰熹心念一动,问:“你是想让我们进去吗?”
之前宋玄机曾推测过,鬼界和绯月真君之所以穷尽心血也找不到北洛神像很可能是因为北洛神像在不断地移动中。莫非,北洛神像就藏在这枚万相琉璃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