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影缓缓走近,抬手时点亮了房内的烛。
屋内敞亮,一窄素白仙袍赫然映入萧行绛眼帘,白发如瀑,金瞳悲悯。
那是他自己。
萧行绛略略惊诧,旋即镇定,嗤笑一声,问:“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你是谁?”那人开口便问,旋即瞧见榻上的晏破舟,目光一转,厉声问萧行绛:“你对他做了什么!”
萧行绛神情淡漠,沉静地看着他,那人见他手中竟是浮出一把断剑,与青霄剑一模一样,两步上前,挡在晏破舟面前,沉着声音,说:“不过是买了几盒胭脂的时间,便被鸠鸟占了鹊巢。”
说罢手中青霄剑举起,俨然一副迎战的姿态:“还不现出原形?”
萧行绛不做声,从身后看见晏破舟的眼,他不动声色后退一步,手中青霄剑划出一道寒光。
那人作势要攻,萧行绛却没动,只是唤了一声:“舟舟。”
“放肆!”面前的人怒声说:“舟舟岂是你能唤的?!”
萧行绛微微挑眉,看着他,口中却问晏破舟:“认得哪个是我么。”
“舟舟,”那人转过身,从袖袋里拿出两盒胭脂,温声说:“你喜欢这些,我便给你买了。”
晏破舟伸手接过,打量着,萧行绛从他身侧看晏破舟,刚好对上晏破舟的目光,他没说话,却对晏破舟轻轻笑了笑,说:“舟舟,胭脂吃多了不好。”
“他是龙,”面前的人挡住萧行绛的目光,神色不豫,说:“想吃什么,用得着你一个妖物管?”
“我是该夸你自报家门呢,还是说你蠢呢。”萧行绛收起了青霄剑,干脆抱着手看他。
那人见他收剑,也收起剑,听见萧行绛说:“学人手足,还没学会做人呢,便想成仙了。”
那人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旋即与晏破舟说:“舟舟,站在我身后,别怕。”
萧行绛一哂,抬手伸向晏破舟,却在半道被那人生生截住了,那人好像动了怒,问他:“做什么!”
萧行绛寸步不让,二人僵持不下,萧行绛说:“舟舟,到我这里来。”
晏破舟摸了摸侧颈,望着他。
“呼之即来,招之即去,你把舟舟当什么?!”那人怒道。
身侧晏破舟甫一起身,听见这句话一楞。
那人自以为扳回局面,而后说:“瞧见了吗,舟舟,假的便是假的,就算披了同一张皮,里边还是叫人恶心。”
萧行绛没答,说:“真假还是舟舟来定,今日舟舟认哪个,哪个便是折青仙尊,如何?”
那人冷笑一声,说:“假戏真做,倒真把自己当东西了。”
萧行绛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只道:“舟舟觉得呢。”
那人也侧头看晏破舟,一时间屋内寂静,只有烛火微微跳动。
半晌,晏破舟站在萧行绛对面。
萧行绛眼里划过一丝惊诧,那人见晏破舟在自己身后,勾唇笑道:“怎么,还不承认?你是什么东西,自己心里——”
他的话没说完,便察觉胸口一凉,低头看见一柄白骨嶙峋的剑穿透他的身子。
那人尖叫一声,发出的却是女子的声音,晏破舟在后边,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人由“萧行绛”变为那日老鸨身边的女妓,只见女妓发了狂似的扭动,转头看见晏破舟的脸,竟猛一使力,用龙脊将自己生生划成两截。
两段身子轰然倒塌,萧行绛这才有些惊诧,可那肉身落地的瞬间,女妓只有半截的上身便长出下肢,不等晏破舟再砍,女妓没了方才逼问萧行绛的气势,起身便凝成一道妖气,从窗子里蹿出去了。
剩下的半截身子蠕动一阵,渐渐没了动静,显出原型,深红圆滚的虫身僵僵躺在地上,是半条蚯蚓。
蚯蚓可再生躯体,但她的上半身带走了妖丹,下半身便作废,扔在这里。
萧行绛与晏破舟对视一眼,说:
“追。”
***
屋檐下掠过一阵清风,熙攘的人群并未注意到一道妖气蹿过阴影,紧随其后的还有一道白色剑气,萧行绛就地起阵,青霄剑气随着蚯蚓精在大街小巷中窜动。
剑气跟着蚯蚓绕了许久,从人声鼎沸的地方一直到偏僻的窄巷,继而香苑画舫所在的运河上荡漾起水波,蚯蚓精躲闪着剑气,顺着运河溯流而上。
眼见萧行绛就要追到自己,蚯蚓精陡然向下,下一瞬一条肉红的蚯蚓蠕动着钻入土壤。
地下剑气难以追寻,不过有东西可以。
龙脊长剑破风刺来,赶在蚯蚓的尾巴上将它刺中,这条肉虫扭动几下,再一次抛弃了它的半身,晏破舟剑锋一转,在河岸的草皮上划出一道,追随着蚯蚓,又是一剑。
长长的蚯蚓又断一截,急急在土中扭动,晏破舟起了玩心,砍菜似的一剑一剑地切,一时间土里多了不少断肢,眼见蚯蚓还有短短一截,晏破舟停了剑。
“就剩这么点身子藏妖丹了,还要跑?”他瞧着土里一点耸动,这是条小儿手臂粗细的蚯蚓精,想来修为也了得,现下却只是向前蠕动,晏破舟看着蚯蚓逃窜,耐心地一剑一剑挡着它的去路,发觉蚯蚓虽躲避,却仍然拼命向前。
晏破舟抬眼望去,前面是一口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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