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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第1页)

想起过世的王皇后和病重的景帝,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抱紧了他哭的发烫的身子:“韩说,今天寡人允许你好好哭一场,哭完了就给寡人站起来,这次由你重新建立韩府的辉煌,可好?”

“是……”他重重的点头,哽咽的不能自已,“殿下……”

于是这一天,我站着进长乐宫,躺着回未央宫。由于窦太后的心疼后悔,身边多了个哭哭啼啼的韩说。

景帝将梁王的封地划分成几块,让梁王的每个子女都有地可养。这让窦太后终于开心了一点。

然而梁王死后,景帝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病情更是加重。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一天比一天衰弱。渐渐连朝议也无力支撑,诸事交于宰相和各大臣商讨,我在一旁学习,尔后将决议拿给景帝批准。

二月里,大家都意识到了些什么,后妃们开始守在景帝榻边。景帝只要清醒着,便不停的召见大臣,吩咐后事。

我反而越来越不敢见他。整日埋头政事,想用繁忙来麻痹自己,让自己忘记即将迎来什么。

这个冬天迟迟不来,又迟迟不去。未央宫的天空,总是笼罩着阴霾。

巨大的屋檐,繁密的枯枝,空荡的回廊,让宫殿显得黑沉沉的,压抑的我喘不过气来。

韩说多次守着我伏案读书至深夜,望着我欲言又止。刘荣或许早就盼着这一天了,可等这一天真的要来了,他却没什么喜色,怅然对着被寒冰凝的滞涩的流水发呆。

太傅忙于朝事,句黎湖和卫青被我丢进上林苑练兵。近日极少出现在我面前。

二月底,景帝身边的宦者春陀的求见,才让我从一堆堆竹简之间抬起头。春陀传话说,景帝将在三月初三为我行冠礼,让我做好准备。

我昏昏沉沉的没领会意图,问春陀为什么。我今年才十六,离成人尚有四年,而景帝病重,哪有精力主持冠礼。

春陀带着愁色笑道:“太子殿下说的是。可是皇上为何要为拖着病体为殿下行冠礼,难道殿下心里不明白?奴婢知道殿下觉得苦,不忍见皇上缠绵病榻。可殿下还是要多去看皇上几面。皇上的时间一天比一天少。见一次,就少一次啊。”

我心里堵得慌,站起身,匆匆行至阶下,然而望着窗外无尽的寒冬,还是踏不出门槛。

就这样拖着,我不去见他,他不来唤我,直到冠礼当日。

不论是大臣还是皇亲国戚,全都到了。窦太后坐在首位,馆陶长公主陪伴在侧。

高台下众人的面孔,我一张也认不清。我只是紧张的看着景帝为我进行冠礼一个又一个经过简化的步骤。

这一天,景帝精神很好,还带着笑,动作也未拖泥带水。

两个时辰的时间,短暂而又漫长。

最后我跪在景帝身前,景帝为我加冠。

那笑容,并非平日的礼节。而是真诚的发自内心。宛如慈父。

不知我刚出生时被他抱在怀里,他是否也是这样笑着呢。

记得小时候我和刘彻斗气后和好,缩在走廊的一个角落里睡着了。景帝带一大群宫人找到我们,怒气冲冲的,最后却抱进怀里不舍得打。

记得他无奈的接受了我们惹的一个又一个麻烦。

记得我与刘彻走失了,我一路强装坚强,等到看到他,才终于放心的哭出来。

记得在宣室殿一同度过的那些安静的午后。

记得他被我任性的话气得发晕,打了我一巴掌,眸中的痛苦却比我更甚。

总觉得他会一直身体强健,支撑整个大汉,支撑未央宫,支撑我和刘彻的小天地。

直至他撑着病体,在宫门迎接我那一天,我都没想过,他也会老,他也会衰弱。

景帝将我从地上虚扶起来,说:“太子,从今天起,你成人了。”

我觉得有种感情在心中蔓延,令胸腔酸涩不已。正要说什么,景帝毫无征兆的弯下腰,捂住嘴,血从指缝溢出,溅红了地面的白雪,触目惊心。

一群群侍卫挡住台下的视线。我呆呆的看着他被宦者拥进去。

春陀对众人说:“皇上先行歇息去了,接下来的仪式,由太子太傅继续。”

我维持着若无其事的微笑,面对台下挤挤人群。眼中看不到太傅,也看不到别人。

我觉得自己仿佛是独自一个人,将这场期待已久的仪式,浑浑噩噩的表演完毕。

若无其事的接受长辈和大臣的祝贺,然后恍恍惚惚的来到景帝的寝殿。

那里几十百宫女,宦者,太医,进进出出,还有侯在门外的后妃皇子皇女,将大门堵的水泄不通。

我离开人群,在殿后的小园徘徊。土垄上只余些微残雪。遥望过去,枯枝衰草,满目苍凉。

到下午,韩说告诉我景帝醒了。

我这才惊觉,自己不知在这园子里站了多久,大氅已被融雪浸湿,沉重冰凉。我迈不动步伐,听着寝殿传来的遥远的纷杂,一直伫立到夜幕降临。

韩说提醒我该回去了。我点点头。

转身时看见,我以为尚无生机的枯枝,竟已生出几许嫩芽。原来春天已经在我未察觉时便到了吗。

我总是想,这个冬天太漫长,漫长的让我心中沉重压抑,现在却想,它为何不能再长久一些。

不能再等了,不能再错过了。我疾步走向景帝的寝殿。

殿外人寥寥,春陀说景帝让他们散了,又说景帝现在正该喝药。

我走进去,让宫人们离开,闭上门。

景帝在榻上并未睡熟,他缓缓睁开眼睛,笑了笑:“太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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