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女娃好奇,高妪就点葫芦一样依次点她们道:“你要做一品夫人,你要做二品夫人,你要做三品夫人,你要做四品夫人……”女娃子们才知道被骗,都笑闹起来,捉住高妪咯吱。
高妪一边躲还一边胡说,点到薛涛时没词了,就顺口笑道:“你要做节度使夫人。”
凤鸣噗嗤一笑,薛涛正咯吱她,笑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高妪自打嘴道:“可不是,哄你们玩说溜了嘴。”
凤鸣退到一边坐下,将个圆圆的香橙剖开,漫不经心道:“咱们节度使年纪也不轻了,哪儿还会再娶新人呢。”
高妪摇头笑道:“咱们节度使龙虎精神,倒不在年轻不年轻,我来告诉你们缘故。这韦节度使年轻低微时,因人物实在出众,被当年的西川节度使张延赏招了女婿,就住在现今的节度府。结婚之后呢,两年不甚达,张夫人贤惠,自然不说什么,那些低贱奴仆却都藐视轻贱起他来。张夫人便自备财物,叫丈夫回长安谋事,那财物是满满装了七大车啊。可咱们节度使岂是倚势妻族的人?每到一驿站,就退还一车,到了长安,把那七大车都退完了,只身闯出一身功名。”
薛涛点头赞道:“是真英雄。”
高妪继续说:“就是可怜把张夫人耽误了,待丈夫回来,红颜已老,至今一无所出。但韦节度使不忘旧情,依旧尊之为嫡妻。后来虽也碍于人情,纳了这个那个送的姬妾,生了几个庶子女,但因为张夫人德高,韦节度使望重,所以内宅一向是风平浪静,从没弄鬼掉猴,翻出什么宠妾灭妻的闲话来。”
绛真感叹:“这才是齐家、治国、平天下。”
薛涛打个呵欠:“再讲个神仙的故事罢。”
忽有人在绿窗下喊:“你们还不睡!明日不上值吗?都知说今儿过节,遣我来看看,果然如此。再不各自回屋吹灯拔蜡,她又要拿几个杀鸡儆猴了。”众女娃都听出是胡都知的婢子的声音,吓得连忙散了。
第二日正月十六,官司更张,薛涛便开始正式当值。随着春光渐深,她对节度府女侍生活也渐渐习惯。每天都大同小异,侍奉川主,既不像霄娘说得那么恐怖,也不像低等乐伎说得那么风光。
这天又是十五,到了乐伎们领俸钱用度的时候。绛真先领回来,薛涛一看,除了俸钱还有面药、澡豆、头上插的花钗羽钿、掠鬓用的郁金油,以及龙消粉、内家圆、天宫巧等上等脂粉。她便笑说:“好精致,比普通乐伎的好得多。”
绛真笑道:“我去时凤鸣已经替你领了,你去拿,都是一样的。”
薛涛便找凤鸣,谁知刚走到门口,一只錾花银粉盒嗖得甩过来,磕在门槛上,泼了她一脚香粉。
“怎么了?”薛涛见灼灼也在屋内,无奈问:“你俩又吵架啦?”
灼灼怒道:“谁有空和她吵架?你过来看,我们三个的什么东西!”
薛涛一看,她们的俸钱还是如旧,连脂粉也仍是粗糙的万金红、半边娇。
凤鸣冷笑:“一定是苟内官捣的鬼,这回玉梨院被我们顶替的人里有一个是他的干女儿。他那人,踩死他庭院里一只蚂蚁都要记恨三天,何况这事。其实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有本事他找霄娘理论去。”
灼灼哦了一声:“原来是他,什么苟内官?侍奉天子的才叫内官,他算什么内官,长得直叫人恶心。”
凤鸣笑道:“据他说,他还是白监军使的干弟弟,听起来权势通天,要不你就忍了吧。”
灼灼冷艳的脸一沉:“我忍不了,钱财不算什么,但乐营不是该忍耐的地方,若不然,猫狗都来挠你。我现在就去找他,东西可以不给,事不说清楚没完。”
绛真过来找薛涛,一看忙笑道:“好灼灼,用我的罢,快别生事。”
凤鸣笑对她说:“裴阿姊的虽好,可也不能一辈子用阿姊的。再说,就把阿姊的都给了我们三个,也是不够。都在节度府侍奉,谁比谁低贱?”
灼灼拢拢头就走,薛涛道:“我陪你去。”
急得绛真忙拉住她:“你快回来!”
薛涛笑说:“不要紧,灼灼一个人去不好。”硬与灼灼去了。
凤鸣在后笑道:“我把这满地的粉收拾收拾,说不定待会还要当证物呢。”
绛真急得绞紧了裙带,凤鸣低头微笑着,边扫地边想:苟内官是个不折不扣不遮不掩的真小人,乐营人都厌恶,却都不愿得罪。但遇见这事,又不能算了,还好有薛涛灼灼顶上去。若事不成,我没得罪人;若事成了,我白得好处,岂不妙哉。
灼灼气势汹汹,一路走到苟内官处踢门进去,直着嗓子便问:“苟内官,你捣的什么鬼?”
里面几个正办事的都知都愣住,苟内官也愣了,见灼灼柳眉倒竖,咄咄逼人,他心内有鬼,咳嗽一声先含混道:“你先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