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岩来的关于她的资料应当整理得完善,但谢恪迁最终还是没有打开,现在才知道原来她是在合绥出生,又是在那里长到十八岁。
合绥临着西州,存在感并不是很强,在大多人印象里只是繁华都市周边的一座小城,好在谢金诚的住处位于毗邻合绥的近郊,回头再开一个多小时就能到达。
但这段路程对于她来说,还是太长了些。
谢恪迁开着车,余光瞥见洛潼一下一下抠着手指,眼泪是不流了,脸色却苍白得不得了。
洛齐英出了车祸,明明是成日待在家中的一个病人,不知为何一大早就骑了家中那辆老式二八自行车出了门。那时洛潇在学校看早自习,洛齐兴去街上将他的五金店开门营业,原以为他会在家中好好的,接到熟人的电话才知出了事。
他没骑出去两条街,就在转弯处遇上辆疾驰而来的小轿车,据说当场就被撞得飞了出去,人很快被送进医院,旧自行车则彻底支离破碎。
洛潼没办法怪任何人,除了她自己。
大伯一家一向对她家多有照顾,尤其是在爸爸病了以后,同吃同住这么多年一点怨言也没有,大伯母前些年生了病离开,去世前也从没抱怨过什么,无微不至。
洛潼对他们存了许多愧疚,不回去的时候也总往回寄东西,打了钱不肯收就将现金偷偷藏他们枕头底下、抽屉夹层,总之逼得他们不得不收下,才能勉强安心一些。
她在外头做自由的雁,其实根本飞不远,他们的任何风吹草动,总牵动她脚腕上拴着的无形的线,将她拽回这座日子淌得慢的小城。只是坏消息一日多过一日,洛潼突然感到无力,或许她应该更早一些回来,哪怕就一天。
窗外的景飞快后退,模糊成流动的虚焦镜头,晃得眼晕,洛潼索性阖上眼,靠在玻璃上静静平缓着心绪,但始终并不能平静下来。
车里安静得能听见他们的呼吸,倏忽手上传来阵温度,那只手轻轻握了握她,停留两秒便离开。
洛潼没有睁眼,只觉鼻尖又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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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医院时,手术中的灯还亮着,大伯和洛潇神色凝重地坐在过道的椅子上,见到她来立刻站起身。洛潇显然已经哭过,眼睛鼻子都是红的,大伯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见了洛潼身后跟着的男人,现下也顾不得多热络地交流,握了握手就算打过招呼。
一路慌张怯懦,真到了这里洛潼反而镇定下来,眼下的情况,她该做主心骨才行。
“放心,一定没事的。”洛潼安抚道,洛潇在她怀里点点头。
他们都跟着附和会没事的,面上担忧未减。
时间一点点流逝,外头不停传来嘈杂的人声,急诊总是人多而杂,等到隔壁手术室的一台手术结束,又开一台,面前的手术室门终于打开,几人忙站起来赶到医生面前,问情况怎么样。
“病人遭受撞击力度过大导致肋骨骨折,现在大出血,我们医院血库的血不够用,已经申请向其他地方的血库调血,但需要时间,现在情况紧急,你们在场家属有没有a型血?”
洛潼是b型,眼看大伯和洛潇也摇了摇头,她刚仰头看向谢恪迁,就听他说:“我是。”
“你是病人直系亲属吗?”
“不是。”
“那就好,”医生果断道,“你现在就去附近的血液中心采血,要先验过才能用,现在就去!”
谢恪迁应下,医生便匆匆转身进了手术室,大门再次关上。
“你没来过这里,能找到么,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洛潼问。
谢恪迁看出她眼中的犹豫,明白她放不下这里,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你就在这里,我很快回来。”
他一路陪她过来,一直安静,但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存在。外间依然被喧嚣的噪音填满,每一个人都在不安,只不过这一秒洛潼忽然有些安心,甚至有那么点眷恋起他一触即离的掌心的温度。
在他快步离开前,洛潼匆忙而认真地说:“谢谢你。”
地图上显示血液中心就在六公里外,谢恪迁跟着导航找到地方,填表、初筛、物理检查、血压测量、再抽血……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 臂上的压脉带绑得很紧,血液顺着透明的管道流动,谢恪迁抬起右手看了眼时间,依然觉得还不够快。
给他抽血的是个年轻的小护士,性格挺开朗,不时跟他聊几句,谢恪迁不咸不淡答得简短,小姑娘在最后收针时才问出最想问的话:“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谢恪迁拿棉签摁着针孔,“我已婚。”
小护士愣了愣,便收了声,收好刚抽的血,给他拿了些小面包、牛奶,不好意思地说:“冒犯了!”
谢恪迁回了句“没事”,就要站起来。
“你还要留观一会儿,以免有什么不良反应。”
他犹豫片刻,还是到一旁坐下。她已经很忙乱,他不能再用可能出现的问题去让她烦心。
等了十几分钟,谢恪迁不时看有没有洛潼的回信,他在不久前告诉她进度,又问她那里如何,还没有得到回复。想必忧心,顾不上看手机。
谢恪迁又等了等,等来一通电话。
接起,洛潼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恹恹的,满是倦意。
她叫他的名字,说:“你回来吧,用不上了。”
谢恪迁一顿,没有多问,只回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