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见君说完这话,心的确颤颤了两下,他俯身叩,良久,才听着龙案后,崇文帝饱经沧桑的声音隐隐传来,“他们都想把朕的嘉柔送去和亲……”
他不敢再说话,如今朝中风向的确如此,就连身为六部之的师文宣也难得沉默,倒不是师文宣不赞成和亲一事儿,怕的是西戎王单单只图公主丰厚的嫁妆,待挥霍完嫁妆,还会再打熹和朝的主意,如此重蹈覆辙罢了。
御书房中寂静沉闷,犹如一潭不起波澜的死水。
谢见君被这压抑的气氛搅弄着喘不动气,他看得出来,崇文帝自一开始,便没有要把公主嫁给西戎王的打算,只是朝中大臣各执一词,吵得火热,他一时半会儿,还拿不出安抚朝臣和百姓的说辞。
毕竟,支持公主和亲的官员,不在少数,若此事传到民间,圣上为一己私情,枉顾黎民将士性命,也会被诟病。
正当二人都沉默时,李公公躬身小跑进来,“殿下,镇国公府小常将军求见。”
崇文帝眉心动了动,“常知衍?他不在房山的军营里待着,跑回来干什么?朕又没召见他!”
“小常将军说是替镇国公送军中例报。”
崇文帝冷哼一声,“送例报还用得着他一个将军亲自前来,怕不是听了嘉柔的事儿,着急了吧!”
“这……”李公公为难,他的确是听了常知衍所言,才进来通报的,谁知道送例报一事儿为真为假。
跪在龙案下的谢见君神色一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大抵就是师文宣曾跟他提过的,与嘉柔公主两情相悦的镇国公府的公子。
“行了,让他进来吧,朕要看看他这例报怎么说?”崇文帝侧靠在龙椅扶手上,捏了捏鼻根,不耐烦地摆摆手。
半刻后,常知衍入御书房,进门先行行礼。
谢见君不动神色地往旁边避了避,让出了谈正事的地方,只见这小常将军洋洋洒洒地说了些有的没的军中情报,半天不进入正题,实在说无可说,竟还斗胆跟崇文帝唠起了家常。
“朕没闲工夫跟你扯皮,你想说什么?”崇文帝最终失了耐心。
“陛下,西戎使者居心叵测,切不可答应他的条件!”常知衍俯,道出了自己此行来的真实目的。
“你好端端的在房山军营里待着,这是哪里来的消息?”崇文帝冷声问道。
常知衍被质问得哑然,思虑片刻后开口,“是属下人入城采买时,从茶馆听来的。”
这理由听上去离谱中又带着些许的合理,谢见君抿抿嘴,垂下眼眸。
崇文帝也不是真的要追究他是从何处知道,这西戎使者入上京的一事儿,本就已经闹得满城沸沸扬扬了。
“你刚才说西戎使者的条件不能答应,你跟朕说说,为何不能答应?”
“陛下,西戎王年过半百,生性残暴,他身边正妻如今已经换了七八位,每一位都不得善终,陛下难道忍心看公主踏入魔窟吗?!况且,以西戎王善战的性子,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使者开出来的这些条件,填不足他的胃口!如今种种,不过就是抛砖引玉,若咱们应下,他们还会抛出更多的条件!”常知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跟随镇国公,在西北与西戎交战数年,自是清楚这些蛮夷的嘴脸。
“那你说,朕该如何是好?”崇文帝半垂着眼眸,让人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
常知衍抱拳,正色道:“臣愿请兵,与西戎一战!守我朝疆土,不容外敌肖想!”
崇文帝手抵着额前,微抬了抬,“你可知,你这一战,便是劳民伤财,连你爹镇国公征战多年,也未曾让西戎军生出半分退意,你让朕,如何信你一个稚子?”
“陛下是打算要退让吗?西戎王今日以休战为由,以退为进,若咱们答应了这条件,他日必将得寸进尺!熹和疆域辽阔资源丰富,自古就是四夷虎视眈眈之地,倘若此番应下西戎,难保北蛮不会蠢蠢欲动,陛下难道回回都要退让?那这又如何能彰显我泱泱大国之风范?”
“放肆!”崇文帝被无端揣测圣意,双目蒙上了一层冷意。
谢见君骤然轻笑出声。
御书房众人的眸光齐齐都落在他身上。
“谢见君,你笑什么?”崇文帝铁青着脸,愠怒道。
谢见君声如温玉,缓缓开口,“微臣入仕前,曾在上京的茶馆里听书,那说书人提到小常将军,皆夸赞他十四岁就敢只身入敌营,以身敌百军,取北蛮将领项上之级,微臣原是以为小常将军该是个沉稳老成的性子,不成想竟是这般的少年意气。”
崇文帝一怔,回忆起往事,脸色有些缓和,“可不是呢,那次常贤气得要命,非得以不服从军令的军法处置,要罚他一百军棍,还是朕派人去说的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