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姨娘进门时,恰好听见朱姨娘跟杜姨娘在谈论这位新宠。
“昨日我去书房给老爷送汤,”朱姨娘就感叹道,“可听见那歌声了,跟黄鹂似的,婉转悠扬,可是好听呢!”
杜姨娘便也笑着凑趣:“太太这一送,可是送到老爷心坎里去了。”
她们一个年老色衰,一个宠爱浅薄,都已不盼着老爷再想起二人了。
只是这话,却是戳在了长年得宠的许姨娘心口上。
“不过是个戏子罢了!”她走进来时,恰好听见这话,就忍不住语气低浅道。
杜姨娘是倚仗她过活的,因此轻轻咳嗽一声,轻轻笑着捧起她来。
“是了,她自然只是昙花一现,哪及得上许姨娘得老爷的欢心呢?”
朱姨娘却是看不惯许姨娘这样,就撇了撇嘴,扭过头去。
恰好这时,只听得珠帘“啪嗒”一声轻响,一抹身影从内室缓缓走出,正是太太。
太太脸上既有压了许姨娘一头的畅快得意,又蕴含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苦涩,面色平静地在上落座,缓缓开口。
“你们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话虽如此,可几位姨娘都清楚,她必定是听见了的。
朱姨娘便笑着捧场:“说太太眼光独到,奚姨娘这样得宠,说不准哪日就能有喜了。”
如此一来,若是诞下男孩,正院便有两个哥儿在手了。
太太的面色不由得缓和一些,浮现出一抹笑意:“那还要看奚姨娘的福分。”
“是呀,”许姨娘便忍不住蕴含了一抹讥讽道,“太太这般贤德大度,果然是嫡妻呢,妾身等自愧弗如。”
太太的面色便淡去几分,淡淡地瞥过她一眼,正欲开口,便见一抹身影进来,笑盈盈地上前行礼。
“给太太请安。”来人正是被她们议论的奚姨娘,阮玉鸾便不由得轻轻打量着她。
只见年轻的女子身着一抹银红色瑞蝶纹妆花缎笼裙,腰肢纤细,外搭一件茜色绣云纹薄衫,青丝被巧手挽作圆髻,垂于脑后,一笑起来,髻间的金簪玉环都随之轻轻摇晃,出清脆的响动声。
她的确是生得一副花容月貌,脾气比起许姨娘来,也更加外露,嬉笑怒骂。
奚姨娘一坐下,便忍不住朝几位姨娘笑道:“我听着,几位姐姐方才是在聊我么?”
几人面上便都有几分讪讪的。却又见她掩唇笑着,盯住了许姨娘道:“许姐姐,你怎么倒骂起自己人来了?”
“你我都是下九流的出身,我是戏子,那姐姐你又是什么呢?岂不是比我还不干净。”
许姨娘是花楼里的清倌人出身,她讥笑奚姨娘出身低贱,的确是在打自己的脸。
阮玉鸾便见许姨娘也少见地面色一变,冷笑一声。
“你只求神拜佛,保佑你那点因年轻美貌得来的宠爱,能再长远一些吧!谁还没年轻过?少在这做出这副轻狂样儿给谁看!”
许姨娘向来是端着身段的,从未见过她如此直白地骂人,看来真是戳了她的肺管子。
她再也忍不下去,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太太脸上便蕴含了一抹笑意,跟奚姨娘对视一眼,彼此都畅意。
阮玉鸾冷眼瞧着,只觉这后宅中的女人,各有各的不容易。
太太有嫡室的名分体面,却得不到丈夫的欢心,不得不把别的女人推到他怀中,以巩固自己的地位。
许姨娘有宠爱却无地位,偏房侧室,一生都被太太压了一头,难登大雅之堂。
但她在这阮家的内宅之中,已然算是不错了——余下的朱姨娘、杜姨娘和苏姨娘之人,恐怕也只是逢年过节,才能跟阮老爷坐着说说话,还要时刻警醒着,不能越过太太跟许姨娘去。
如此便在内宅之中,磋磨了大半辈子时光。
而奚姨娘跟大小白姨娘,看着年轻貌美,很是得宠……然而内宅的女人,总都逃不过“色衰爱弛”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