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羹铺子里这会儿陆陆续续的有人来了,顾甚微轻车熟路的寻了一个窗边的小桌儿,正好可以沐浴到阳光。
顾甚微拿起一个大馒头,在满是羊肉的汤里沾了沾,呼噜一下塞进了嘴中。
韩时宴瞧着她大口吃得香甜,不由得哑然失笑,亦是拿起馒头就着羊汤热乎乎的吃了起来。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绿翊姑娘后来又找到了我,她知晓了她阿姐已经去世,想要求我们重翻她父亲的旧案。你想要找的宋雨,还没有接触我。”
“现在手头一下子有三个案子,绿翊父亲旧案,断械案,还有税银……税银失踪案。”
韩时宴压低了声音,他同顾甚微虽然相识不久,但这短短几日一下子碰到了好些案子,还个个都是大案。
“这三个案子,都是陈年旧案,很多线索现在找起来犹如大海捞针,咱们现在窥见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千万不要着急,一个线索一个线索的捋清楚。”
顾甚微看着韩时宴的眼睛,他这个人的确是目光清正,是同关御史齐名的铁头御史。
而且才撕开幕布的一个角落,她便已经感受到了那幕后之人身上拥有的滔天权势。
她需要自己的势力,也需要韩时宴这个助力!
先前韩时宴同他说起年幼时的狂想,便是想对她说,他要做那清白正直的栋梁,并非是沽名钓誉,而是一生所向,一生所求。
她的确可以试着信任他。
“我不急。这里不是说话之地。”
韩时宴点了点头,他迟疑了片刻说道,“我有一个小宅院,离这里只有一条街。平日多半时候,我都住在这里。因为公主府中人员众多,且御史台的一些卷宗,也不适合拿到那里去。”
同福顺公主府同顾氏比邻一样,韩时宴母亲的公主府同样与韩氏族人紧挨在一块儿。
韩时宴没好意思的说的是,他先前接连干翻了三门亲事,不光是世人指指点点,韩氏族中也有不少人颇有微词。毕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韩氏是个大宗族,里头多多少少有些心虚之人。
他便索性搬出来独居了。
顾甚微点了点头,喝干净了最后一口羊汤,将银钱放在了桌边。
韩时宴看着,并未与她相争,他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站了起身。
韩时宴的确是说一便是一,说二便是二,那宅院离羊汤铺子恰好一条街的距离,离得这般近,所以他是这里的老主顾了,难怪那馒头铺子的东主识得他。
一进宅院门,顾甚微便觉得有意思起来。
这宅院不小,约莫是她桑子巷的四个大,没有小桥流水,也没有什么金贵的花草树木,就像是在一片空地的中央直接盖了一座三层的小楼,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这会儿刚刚春日复苏,地面上的草还是枯黄枯黄的,只能隐约瞧见薄薄绿意。
“你这宅院,倒不像是世家公子文人骚客喜欢的。”
怎么说呢,一点都不风雅。
便是顾老头,都在家中安了长廊假山奇石,这里简直比皇城司还皇城司。
韩时宴点了点头,“嗯,我不喜欢那些。等过几日再暖和些了,会让人种一些果树。你家门前的梨树就甚好,结得的梨子虽然小,但是不涩口,很甜水分也足。”
先查顾家
顾甚微瞬间酸了,“我才住进去没几日,别说梨了,便是花都没有见着一朵。你如何晓得?”
韩时宴后知后觉自己说漏了嘴,佯装轻咳一声,“偶然听闻那梨不错,去岁特意去尝过。”
院子里静悄悄地,见有人来了,趴在那小楼前晒太阳的一条黑色的狗,突然迎了上来,冲着韩时宴摇了摇尾巴,然后又汪汪汪的叫了起来。
“糖糕!坐下!”
韩时宴伸手指了指地,那叫做糖糕的黑狗乖巧地坐了下来,冲着顾甚微呲了呲牙。
“糖糕它瞧见生人就叫唤,是看家护院的好帮手。马红英的母亲擅长驯兽,尤其是马同狗。她家中狗舍里的狗王一胎生了四只小狗,便给我们四个每人抱了一只。”
韩时宴说着,声音低了几分。
“吴江同马红英的狗带去了战场,都死在了雁门关。糖糕也上了年纪了。”
小楼的大门是锁着的,韩时宴掏出钥匙开了锁,日光打进去的一瞬间,空气中的灰尘变成了一条明显的光路。
顾甚微一进门去,表情瞬间变得微妙无比。
这一楼的四面墙上,是一整个的汴京街市图,热闹的朱雀大街,蜿蜒的汴河,高高拱起的永安桥。
顾甚微下意识的寻去,竟是一下子找到了桑子巷所在,在她家门前画着一株开爆花了的梨花树,旁边扎着一面小旗,上书“梨甜行三”。
不光是这梨树,每一面小旗上都写着美食的名字还有排行。
像万家馒头铺子,便标上了“馒头行一”;再看樊楼,那小旗单子上的菜名多得都要垂在地上。
“什么偶然听闻,你这分明是吃遍汴京。看来我家那梨是第三甜的!”
韩时宴不敢直视顾甚微,他余光一瞟,却见她并没有丝毫的不屑,却是一脸的欢欣雀跃,先是一怔,整个人亦是变得软和了起来。
“你不觉得,好吃不是君子所为么?”
顾甚微哧了一声,她兴致勃勃的从这面墙看到那面墙,寻找自己小时候的记忆,有好些地方,都是她曾经去吃过的。
“好美人就是风雅之士,好五石散便是魏晋风流,好吃怎么就不行了呢?君子先不吃饭将自己饿上十年半载,若是有命活下来,才好同你谈论这个问题。不然哪里来的大饼脸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