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刚刚吐了血,又被厚厚的檄文砸得头晕眼花,心道完了,全完了!
不知为何,脑中忽然闪过卫持的脸。
是他!
也许从西征开始,从她给辽东写的第一封密信开始,他们所有人就已经落入了卫持精心设计的圈套。
不,还可能更早!
来不及多想,皇帝已然坐在床边,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再不是从前的温柔小意,力道大的仿佛要把她的腕骨捏碎。
“为何?为何啊,贤后!”皇帝睁着一双因充血而猩红的凤眼紧紧盯着她,“后宫佳丽三千,朕可曾薄待了贤后?中宫无子,后宫无子,朕可曾怨怼过贤后?便是太后拿了淑妃的口供递到朕眼前,便是贾妃给朕平安生下皇子,朕可曾怀疑贤后半分?”
皇帝难过地别开眼,根本不想再看眼前这个瘦脱了相的女人,总让他想起当年九王之乱时刚刚把皇后从地牢里救出来的情景。
他怕自己会心软。
后宫多年无子,长公主时不时就在他面前念叨皇后的不是,太后受了长公主的影响也对皇后颇有微词,他也不是没有起过疑心,可一想到皇后曾经救过他的命,并为此搭上了半条性命和两个未出生的孩子……
他还是会选择相信她。
相信她不会害自己。
可这份盲目的信任,在今天被这一纸檄文终结了。
想着心口剧痛,不是心痛,是心真的在痛。猝然低头,只能看见一只苍白枯瘦的手紧握成拳,手中握着木柄,木柄上镶着光华流动的猫眼石。
皇帝知道,那是一把镶百宝的匕,寒铁所炼,可削金断玉,正是九王之乱时他临危送给皇后的防身之物。
当时皇后拿着这把匕对他说:“王爷放心,若妾身受辱,绝不苟活!”
耳边再次响起那句话,却不似往日铿锵,而是带着渗入骨髓的阴冷:“若妾身受辱,绝不苟活。”
明明是同一句话,只换了语气,完全是另外一种意思了。
剧痛从心口很快放射到四肢百骸,他想开口呼救,却现嘴巴根本张不了,眼看着猫眼石从眼前消失,那冷入骨髓的声音还在继续。
越来越轻,越来越远,仿佛隔了千山万水:“这把匕本不该放在枕下,可臣妾伸手一摸,它真的在这里。圣上你猜,是谁把它拿给臣妾的?”
皇后忽然抬眸看向他身后,仿佛那人已经来了,皇帝也很想转身看看,只可惜早已没有了力气。此时若没有这把匕撑着,他恐怕早就倒下了。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这回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皇帝浑身巨震,想说什么,喉间却只能出可怕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然后有人惊呼出声:“快来人呐,救驾!快救驾!”
是福全海的声音。
也是皇帝生前听见的最后一个声音。
原来卫持早就知道了。
皇帝最后想,到死都没闭上眼睛。
半月后,辽东铁骑被早有准备的京营剿灭于凤凰岭,因皇后弑君,京营不接受任何投降,将辽东铁骑数万人尽数斩杀。
辽东卫失去铁骑,无异于飞鸟折断翅膀,被山西卫和天津卫合兵一处攻陷,皇后母家被满门抄斩,连坐九族,一个不留。
听见丧钟连敲九下,薛宝儿才知道皇帝驾崩了,皇后也跟着去了。
彼时,她和卫持正坐在桌边用早膳,薛宝儿挑眉看向卫持:“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卫持仍旧低头喝粥:“人在做,天在看,有什么好意外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薛宝儿追问。
卫持恹恹的,只说了官方即将给出的解释:“辽东卫谋反,皇后欲以死谢罪,服食了过多丹药,神志不清时正赶上皇帝送上门去兴师问罪,失手杀了皇帝。”
就这么简单?
潦草得好像一个笑话。
“那仙师呢?”宫里用的丹药都是仙师炼制,而仙师是卫持荐给皇帝的,薛宝儿怕此事连累卫持。
卫持淡道:“皇后自己作死,本不干仙师什么事,可丹药毕竟出自仙师之手,仙师就只能跟着陪葬了。”
“已经死了吗?”
“嗯。死了。”
薛宝儿:“……”这就是不想聊下去的意思了。
可最重要的问题,她还没问。
薛宝儿给卫持夹了一个鲜肉包,故作不经意地问:“那你是不是要做皇帝了?”
卫持监国三年多,回府的时辰越来越早,薛宝儿换算了一下,朝九晚六,每十日有一天休沐,比现代社会的996和oo7可幸福太多了。
显然朝中关系早已理顺,朝政处理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再加上卫持代天西征,将鞑。子赶到戈壁滩吃土去了,朝廷的版图一扩再扩,可以说立下了不世之功。
就算贾元春生下了皇子,可小皇子才几个月大,而卫持已是弱冠之年。
是让深宫妇人抱着小婴儿垂帘摄政,还是让文韬武略的监国登位,想必内阁辅臣们早就有了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