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嘴角流露出一缕无悲无悯的笑意,被重重雨帘氤氲得邪气。
顶如影随行的灰布伞面沙沙响,为他撑伞的女子整个人淋雨中,阖唇不语。
“送傩,”宣焘喃喃自语,“我想了。”
半夜大雨转细,直到黎明才止,霖霖滴滴的沿着明黄琉璃瓦当滴答而下,洗净阶前芭蕉。
洼聚的雨水庭除间打着漩,偶尔有几片晚桃花飘落其上,又顺着墙边的暗沟流到外渠。
梅鹤庭屋廊下站了一整宿,靠盯着庭中的草木砖石打时辰,捱到明。
湿衣贴他身上,粘腻腻侵着肉皮,复又风干。
他顾不上去想肌肤上沾了多少污渍,只想守着宣明珠醒来,亲自看一眼否与往日无恙。
这么做有意义,他不知道。
只知昨晚那个梦像一张细密的蚕丝网缠住他,稍一回想,便惊心动魄。
他疑心梦里有一两句关键的言语,过却如都想不起来,只剩下不着边际的心慌。
没等内寝里传出动静,姜瑾先找到了二门上。他进不来内宅,好话说尽拜托毕长史入内转告公子,说衙门里有急事。
梅鹤庭蹙眉,向眼前字不到的云窗看一眼,转身向外去。
一夜未眠兼之久站腿僵,下台阶时他不留心湿苔上趔趄一步,险些滑倒雨泞中。
“梅郎君。”
毕长史看着男子一拐一拐的背影,叹息着叫了他一声。
他说恕仆多嘴一句,“世无双全法,两都想顾全,两都想做好,不容易之事。”
梅鹤庭定了定身形,道声“受教”。
他原本就打算知会姜瑾,让他到大理寺,将自己往年换值加班的休沐日一径支出,再求一段假期。
他非半途而废之人,公务上如此,情上亦当如。
来到二门外,却见姜瑾一脸的沉肃郑重,看见郎君急忙道
“公子,今晨平康里出了命案司台的监正被杀害了崔大人亲自点您去查案”
第二更
等到宣明珠一觉再睡醒,宗人署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了。
“口休夫”与“造册入牒”全然不同的意,于这个雨新晴的清晨,整个上京成了一口炸沸的油锅。
所有关注此事的宗室公卿,钩起床帐的第一句话,大都不离一问
“当真么,长公主和梅驸马真分啦”
宗妇行中,似成玉公主那一朋盼不得昭乐长公主好的,可丁可卯向递进消息的女史求证,好像女史每点一下,们心的快意就能多一分。
尤其慎亲王妃,才因义女被整饬的事咬牙恼恨,转得知这消息,顿时松快地出了口气。
郎君行中,闻信者则喜忧参半,似广信侯家的三郎冯真便又喜又恼。喜的老大终于离开了那个桎梏,又可以与他们同行游乐了,恼的梅氏子德能,霸占长公主七年,竟无本事许老大一个偕老
英国公府里,黎明即起练枪的言淮,一身杀气腾腾。
单看那一招一式奔着要人命去的凌厉枪法,便知平南小将军满腔里剩的,惟有怒火。
恼恨梅鹤庭还其次,一个自以为的人罢了,他枪下都走不过一个回合。
他恨的自己对阿姐的病症束手无策。
半个月过去,从南疆带回的郎中巫觋也好,奇药偏方也罢,经验证竟没一个顶用的,越想越令人心焦。
城东旗亭,曾经心仪长公主而不得的公孙俊彦们,得知昭乐殿下重回自由身,一个个大清早的就跑来借酒浇愁,捶足顿胸骂自己,蠢材蠢材,为就不知多等几年
城北护城河沿岸,一个高大壮硕的身影正足狂奔。
那东阁大学士柳家的孙子,当年对昭乐长公主情根深重,参加长公主与梅探花的婚宴,失意之下立誓终身不娶,从此暴饮狂食,从一介清俊小吃成了燕北壮汉。
今一早,这位柳郎君陡闻喜讯,捶床狂笑数声,慷慨激昂道自己的机会又来啦当务之急,自然要先减去一身肥膘,衣冠而出,家人拦都拦不住。
这桩笑谈传到城东宜春坊,将杨珂芝、李梦鲸、傅芳芳、傅园园等一众约好为长公主摆二春酒的好友,笑痛了腹肠。
一件说不上面的事,莫成为永淳三年四月暮,轰动京畿的等舆情,尘嚣杳杳,议喧。
连少帝宣长赐也不能免俗,升座前两仪殿中饶有兴趣地问
“他果真撕毁了玉牒抄本”
黄福全躬身为皇帝整理腰上的黄龙玉鞶带,陪着笑道“板上钉钉的事,这位大人便撕了全洛阳城的纸,也改不了宗府供太庙的玉轴不,只这行径,未免狷狂不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