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如手足,情郎如衣服青色兔子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春夜急雨寒凉,柳原真独自躺在襄阳城北的府邸卧房中,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一来是今日见了城中几位家中长辈的故旧,谈起里里外外的事情,心绪难以平定;二来是想着次日要去见公主殿下,那雍州刺史别驾的职位究竟接是不接若是不接,一旦触怒了公主殿下,岂不是阖族都受牵连可若是接今日那几位长者的叮嘱又在耳畔响起,雍州情势如此、四公主推行新政,他若是接了这职位,以后便要回身跟自己人争斗,这职位又岂是好接的
耳听得雨声凄切,房中灯烛渐渐燃尽,柳原真终于在百般思虑中朦胧睡去。
正在半梦半醒之中,忽然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好似巨木折断、又如房梁倒塌。
柳原真本就睡得不沉,立时一惊醒了过来,浑身冒冷汗,却见原本漆黑一片的窗外、现下却是火光冲天,人语声脚步声嘈杂纷乱。
“哐”的一声,府邸赵管事撞开门冲进来,叫道“不得了郎君快从后门走”他一面叫着,一面冲上来拖起柳原真,又道“不知哪里来的亡命之徒,打家劫舍竟欺到咱们头上来趁着雨夜杀来,又是纵火又是杀人,前面王府张护卫带人杀贼正急,说是贼人势大,恐怕拦不住,要郎君先走。”
柳原真来不及多想,在外面冲天火光与喊杀声中,跟着赵管事深一脚浅一脚往后门去。他一脚踩在雨中湿软的泥地上,在逃命的途中,心中有疑惑的闪念连夜不停的雨,这大火怎么烧得起来除非是提前泼了油。又想,城北多少高门大户,他这处府邸在中央的位置,那些贼人怎么能杀进来是原本就藏在城中的贼人,还是城门上有意放进来的“贼人”他想到这里,心中惊骇,跟在那赵管事身后,另有两三个本家的护院同行,不敢打灯笼,摸黑往后门去。
他在雨夜中抓住赵管事的手,耳听得前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怕是王府张护卫那些人也抵挡不住了,慌乱中连声问道“贼人来了多少张护卫还说了什么后门情况可清楚”
赵管事自己也慌乱,冷雨淋久了,说话的声音都在颤,“哪里分得清贼人有多少张护卫都说拦不住,怕不是有几十上百人。人都在前面,后门一直没有动静,郎君莫怕,只要出了咱们府,沿小巷就通到庞家的别院,虽然他们主人不在,但总有十几个看房子的下仆。咱们且去避一避,待天亮了再做计较。”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后门处,好在这一路上没出岔子,不等前面的贼人杀到便要逃出去了。
赵管事见了那一扇只容一人通过的黑油小木门,只觉逃出生天,心中一喜,便摸出钥匙来,哆嗦着、摸索着、终于打开了那小后门,拉着柳原真的手,自己先一部跨过去,回头道“快郎君咱们这就出”他的话只说到一半,声音便戛然而止。
柳原真正低头过门,察觉不对,抬眸一看,险些瘫坐在地,只见赵管事的手还牵着他,脖子上的脑袋却已经不翼而飞,而另有什么圆球状的东西骨碌碌在他脚边转。柳原真扭头就往回跑,边跑边掰那赵管事的手。后门外守着的人立时跟进来,个穿黑衣蒙面的贼人,跟那几个护院交上了手,片刻之间便把那几个护院都给解决了。柳原真见前面厮杀正急,后面追兵又至,他拖着一具尸也跑不远,便躲到了花坛一角,摸过赵管事腰间的匕来,几次斩落,总算是摆脱了这具尸。他藏在花坛旁的绿植间,窥探着外面的情况,压着急促的心跳,忽然听得头上风动,立时前扑冲出去,却已经给那高处的人抓住了肩膀。
柳原真不及细想,手握匕,反身横刺,口中叫道“你要什么要金银布帛,只管开口我信给南阳家中,要多少便给多少。”
那人轻松躲过他的匕,捏着他肩膀的手指毫不放松,用一种嘶哑诡异的声音冰冷道“要什么四公主要你的性命”
竟是四公主要杀他
柳原真再无怀疑,手持匕横划开,转身便要往花园深处奔去,便听身后利器破空之声,他待要躲避时已来不及,只觉腿上一凉一痛,待要再足狂奔时左腿便提不起来。他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左腿已经给贼人长剑刺中。正在绝望之时,忽听得前面呼喊声大作,竟是王府护卫张忠领头在唤“柳郎君”。
柳原真精神一振,顾不得腿上的伤,口中高喊“我在这里”同时绕着几棵柳树跟那两三名贼人周旋。
雨夜中喊声传不出很远,就在柳原真以为等不到援兵之时,却见前方灯笼光影朦胧,正是张忠带人前来。
那两三名贼人见大队人马赶到,忽然打声呼哨,就往后门窜去。
与此同时,张忠奔到近前,要扶满身狼狈的柳原真,道“郎君可受伤了”
柳原真左腿受伤,起不来身,见了自己人,方才的惊慌恐惧全都作出来,颤声道“是四公主要杀我”
张忠道“此地不宜久留。小的送郎君往邻舍暂避。四公主要杀郎君,此事非同小可,得告知王爷与郎君家中才是。”他深夜杀敌,此时倒是镇定自若。
柳原真一个刚弱冠的青年人,刚刚死里逃生,正是六神无主之时,闻言自然深以为然,手撑在张忠手臂上,苦笑道“劳驾大人那贼人伤了我左腿”
话音未落,忽然听到后门处“砰砰”几声沉闷的响动,像是什么人摔倒在泥地上。
柳原真忙道“贼人往后门去了。”
张忠道“小的手底下的人已经去追了。”便半抱着拉起柳原真来,要背着他离开。
忽然之间,后门处齐刷刷亮起几十支火把,持火把的人俱都佩剑,穿着四公主扈从的衣裳。
柳原真浑身抖,只当是四公主的人去而复返。
为的那人一袭黑衣,面容为两侧随从的火把映亮,在雨丝银亮的暗夜中,阴郁俊美宛如异教徒的王子。他足尖轻点,也不见如何力,竟将原本跪倒在他面前的贼人踢转过去,一弯腰扯落了那人面巾,冷声道“柳郎君,你看好了,这是不是方才伤你之人”
柳原真微微一愣。
张忠已觉出事情不对,暗中比了手势,要底下人中的两名暗中上前,想办法做掉被抓住的那几人。
谁知张忠这边的人接到信号,稍有异动,立时便是“咄咄”两声,给利箭破空而来、当胸穿过,被钉死在了身后的柳树上。
张忠等人骇然,抬头看向利箭来处,才见此处暗夜中的矮墙上,不知何时已经布下一列弓弩手,在场所有人都在这批弓弩手射程之内。
齐云脚尖用力,碾过那人扣在泥土中的手指上。
“哎唷痛死我了”那人终于忍耐不住,大叫起来。
而柳原真透过他的叫声,终于感到了一丝熟悉正是这人方才说是四公主要他的性命。只是方才这人故意压低扭曲了声音。他定睛往那人面上看去,忽然感到有些眩晕,这人不正是跟在张忠身后的王府护卫
张忠见事迹败露,眼珠一转,手臂捞过柳原真来,想以此求生。
“咄”的一声,齐云一箭先出,穿透张忠的左手,又一声令下,所率三百名精英扈从一拥而上,将张忠等人齐齐拿下。
襄阳城行宫中,穆明珠独自坐在寝殿内室,耳听着雨声淅沥,望着一盏灯烛呆,直到灯花一爆,才惊得她回过神来。
在她案头,已经处理完的政务信件往来之上,还有一封邓玦晚间派人送来的信,大约是对她情书的回应。
只是穆明珠无心查看,平白搁了一个半时辰也没打开来。
平时齐云也有晚归的时候,有几次她甚至已经准备睡下了,他才带着一身寒气从窗口翻进来。但那种情况穆明珠丝毫不曾在意,他做的本就是归时不定的差事。
可是今夜,因为知晓他要去做什么,因为清楚是存在危险的事情,穆明珠反倒难得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关心则乱。
她清楚沉湎在这样的情绪中毫无益处,可是等不来结果却也难以入眠。
“去外书房看看虞先生还在吗”穆明珠唤了樱红来,“若是还在,便请他到花厅稍坐,本殿想与他对弈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