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武纠缠李思清的事情,就生在思政殿之前,就生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但是很可能皇帝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因为没有人会主动告诉皇帝这件事。旁人不说有旁人的忌讳,但事关李思清自身
李思清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垂眸,看向窗下的案几。
穆明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明白过来,一叹之下,心生愤慨。
那窗下的案几上堆着好几摞奏章,有的已经初步批复了,有的还需继续处理
如果李思清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女,面对穆武这样的纠缠,只要她性烈如火、满心不愿,拼着出家做尼姑,就是闹到皇帝跟前也不虚。但李思清有她的责任与抱负,她不敢拿她的事业去冒险。哪怕这件事情皇帝知道了,有很大的可能会维护李思清,但李思清也不敢冒很小的另一种可能。因为那种很小的可能一旦生,她如果违抗,就不只是拒绝穆武,也是在违背皇帝的命令,这会断送她奋斗过的全部。而且坦白来说,圣心难测,鉴于目前皇帝对穆武表现出来的“喜爱”,很难说究竟哪种可能性更大一些。所以只要最坏的情况还没有生,但凡李思清还能敷衍穆武,她都不会主动去跟皇帝挑明这些私底下的龃龉。
“请殿下就当什么都不曾看到”李思清轻声道“下官会自己看着处理的。”她绷紧的下巴透着几分倔强。
穆明珠微微张嘴,还没说话,就听外面有侍女唤她,原来是皇帝终于召见了。她不及再说什么,只当先往思政殿中走去。
李思清则跟在她身后,神色间有些忐忑。
穆明珠淡声道“放心。”
李思清微微一愣,抬眸看她一眼,便知公主殿下这是答应守口如瓶了。
思政殿侧间中,皇帝穆桢歪靠在软榻上看奏章,除了面上比平时疲惫几分,看不出什么端倪。
“来了。”皇帝穆桢抬眸看向穆明珠,虚指着自己榻边的位置,简短道“坐。”她的声音略微有点沙哑,大约是在见虞岱时说了太多的话。
李思清如常行至桌案侧,垂手侍立。
穆明珠见礼之后,斜着身子在榻边坐下来。
“你去雍州之事,朕想过了。”皇帝穆桢直接切入正题,道“不如把你在扬州用过的旧人带去,趁手些。”
万事开头难,穆明珠这一趟去雍州,要动许多人的利益,面对的困难不只一重。皇帝穆桢的提议,固然对穆明珠存在有利的一面,但未必没有别的意图。
穆明珠一听便全然明白了。
扬州富庶,与建业隔江相对,又接通鄂州、南徐州,如此重要的一州,岂能旁落他人之手
母皇能等到今时才撤换她留下来的人手,已是忍功了得,找了一个合适的时机,不动声色达成目的。
“多谢母皇体恤。”穆明珠明知皇帝用意,但还是欣然应下来,毕竟她去雍州的确需要可靠的人手。
“英王周鼎的献金至今还在路上,你心里要有个成算。”皇帝穆桢淡声又道。
这一点左相韩瑞借萧负雪之口,也向穆明珠传达过。
穆明珠自己也有所预料,闻言忙又应下来。
皇帝穆桢又道“朕命钦天监算过了,说是三日之后为吉日,适合你往西北行。”
这是要穆明珠三日之后动身的意思。
“女臣原本就想尽快动身,这真是再好不过。”穆明珠笑道,觑着皇帝面色,道“母皇,女臣这次去雍州,再跟您讨一个人成吗”
“谁”
“穆武。”
原本立在桌案旁的李思清,手上记录的动作一顿,低着头静听下去。
皇帝穆桢终于有了一点疲惫之外的神色,略诧异地看了穆明珠一眼,道“你要带你表哥走”
穆明珠清晰道“是。母皇也知道,女臣这趟去雍州,起初肯定是千难万难,最需要有自己人在旁边帮衬的。女臣想着旁人再亲近,总近不过亲人。正巧表哥也有意相助他原本想上前线抗梁,一直未能成行,深以为憾。最近他听说女臣可能往雍州去,主动找来说想一同去。女臣想着也没什么不好,最初有表哥一起过去做事,等安定些了,便可以让表哥再回建业。”她脸不红气不喘捏造着穆武不曾说过的“请求”,又无奈一笑的,道“表哥的脾气您也知道,若是这次去雍州不成,还不知他下次又奔着什么事情去了”
穆武又还能有什么事情呢不过就是闹着想上前线参加战斗罢了。
十七八岁锦衣玉食的少年郎,只知道一战成功美名扬,哪里知道瞬息之间活人变凉尸。
虽然说穆武乃是皇亲,理当奋勇当先。
但穆国公就这么一个孩子,皇帝穆桢也要为她的大哥着想。另一方面来说,此前皇帝带穆武入太庙的举动,也引得朝中议论纷纷,正需要时间平息。
皇帝穆桢沉吟一瞬,不咸不淡道“也好。”算是答应了让穆武去雍州一事。
穆明珠要带穆武走,不只是为了帮李思清解围,还是为了防止穆武留在建业、背后放冷箭。
“其实你不用担心没有自己人,你这趟去雍州,朕已经”皇帝穆桢说到这里,忽然又觉说下去没意思,便止住话头,道“总之这两日旨意下来,你就知道了。”
穆明珠察言观色,便知母皇原本要提起的就是虞岱。
“去吧。”皇帝穆桢点一点头,道“做一番事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