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准备安度晚年的班主坐在戏楼的大堂,一口接着一口的抽着烟袋,白色烟雾模糊了他的双眼,让人看不清他苍老双眼中的神情。
他身旁是其他戏楼的楼主,此刻正劝说着班主:“沈老哥,听闻那北地蛮子的王子,行军途中到处派兵抓捕我们这些戏班子,然后带到军营里给他们唱曲解闷。”
“唱的好了能多活两日,唱的不好立刻砍头,被他们抓去的,如今就没有活着出来的。”
“我们戏班子已经决定南迁逃难,你们沈家班还有清欢儿名气更大,也更危险,不如咱们两家结伴南下,家业虽好,却也没命重要,只要人在,等到战乱平息,迟早还能重新立起来。”
“哪里又安全呢?”半晌,班主缓缓吐出个烟圈,仿佛又老了十岁:“蛮人一日不退,哪里都是人间地狱啊。”
“只剩下骠骑将军了。”不能
()让那些畜生顺利北上形成包围圈,是三岁小儿都懂的道理。
命重要,有时却有比命更重要的东西。
班主咬着烟袋,将一张银票塞入了张班主的手中:“我老了,楼里也有些老家伙走不动了,南下路上,劳烦张班主照顾我们清欢儿和年轻人们。”
傍晚青石镇外,张班主却迟迟没有等到沈家班的人。
沈楼里,沈家班的所有人齐聚。
班主看着清欢和其他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清欢笑了下,代替其他人开口:“班主年纪大了,不曾保养嗓子,也许久不曾登台,即便去了北蛮营帐,还等不到开场怕是就会被拉出去斩了。”
“到时候我们只负责在台上唱曲就好,姜越老越辣,杀人放火的事我们做不好,最重要的这一环就交给班主您来办了。”
副班主也跟着道:“师兄,二十多年前咱们就是搭档,走南闯北,你常说,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即便是龙潭虎穴,只要家人都在,就没有什么怕的。”
沈家班连夜收拾行头,在其他人向南边逃荒的时候,戏班子整装带着家当和行头,逆行北上。
中途,沈家班偶遇了外出打探消息的大雍斥候,被带入营帐,才知晓,骠骑将军在现北蛮意动后,立刻派了骑兵追击,同时给后方援军送去了消息。
面见追击北蛮军的将领,沈家班的人也没有离去,主动请缨:
“听闻北蛮王子爱美人,更爱听曲,便让我等为诸位将士开路,转移北蛮人的注意,里应外合,在对方沉溺于酒色歌舞时,诸位点燃军营,关门打狗。”
将领自然知道,这样的成功率比他们贸然攻打,正面冲锋成功率更高,只是……
“你们会十分危险,届时刀剑无眼,火光冲天,我也无法接应诸位安全退去。”
沈家班的人对视一眼,班主将烟袋子扣了扣,看着青石镇所在的方向,笑了下,眼神无畏:
“我等既来此,便早已做好了准备,将军无需在意我等,只望将军将这行蛮人拦截在此,莫要让其继续肆虐烧杀,更莫要让他们与龙云关外的蛮子合围我大雍的英雄们。”
将领与众将士们望着沈家班的人远去,身侧的拳头全部紧握,半晌后,将领哑声道:“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最后,定下的就是最开始的计划,沈家班在营地内唱戏,在戏班子吸引下,军中人在外围准备点火,当蛮子忙着救火乱了阵脚的时候,将领再率人袭杀。
……
龙云关军营内,满脸疲惫,身上还缠绕着染血纱布的司清扬伏在书案前,清欢的音容样貌浮现在眼前,他一笔一笔写下遗嘱。
“盼姐姐,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清扬未负家国,却负了心上人,此生不能十里红妆娶姐姐进门,是清扬福薄,待我去后,还望姐姐另寻良缘。”
“最后,愿海晏河清,再无纷乱。”
“更愿姐姐常喜乐,多安宁,岁无忧
。”
北蛮军营内,身穿戏袍的清欢于火焰铸就的戏台上,迎着烽火,迎着匆忙的北蛮军,水袖摆,伴着北蛮军的嘶吼声,凄美的歌声悠悠扬扬传出很远、很远……
龙云关外,在战场上厮杀的司清扬双目已经尽数被血液染红,或许是自己的,也或许是敌人的。
他已经分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而他的身旁,是和他一样还在奋战的、伤痕累累却半步不退的同袍。
轰隆一声,天空上两道流星坠落,星铁铸就的长刀断裂成无数碎片,只剩一把刀柄打着旋,斜插入龙云关城墙之上。
师父曾言:“刀如半身,人在刀在。”
如今刀碎。
人亡。
司清扬眨了眨眼,血泪顺着满是脏污的脸颊流下。
“师父!”
南大侠与北蛮大宗师同归于尽!
司清扬的视线转动,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玉笛不知所踪的大师兄被北蛮军包围;看到了夜袭失败,被悬挂的敌方阵前,气息已断的二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