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与王直闲聊,气氛温馨,并不显得刻意礼贤下士。
这时,杨贵芳捧着一个折子急急进来,看到皇帝在,连忙把折子递了上去,拜道:“陛下,这是刘定之从河南上的折子。”
朱祁镇微微一惊,这么快就到了?
之前户部拨出四十万两银子,从京城富户处购买粮食,正是由刘定之负责押送前往灾区。他未曾料到,刘定之竟已抵达河南,这一路定是风尘仆仆,急急连夜赶路。
救灾之事,十万火急,刘定之出身贫寒,深知民间疾苦,自然不会耽误。这也是他选择刘定之的原因。
“希望定之能稳住那里的局面。”朱祁镇接过折子,缓缓打开。
他的目光迅扫过折子内容,面色骤变。
“臣自出京南下南下入河南,行二十里,见道旁刮人肉者,如屠猪狗,不少避人,人视之亦不为怪。於是毛骨懔懔。又行半日,见老妪持一死儿,且烹且哭,因问曰:既欲食之,何必哭?妪曰:此吾儿,弃之且为人食;故宁自充腹耳。臣因此数日饮食不能甘。”
朱祁镇的手在颤抖,险些握不住那折子。折子上所描述的灾后惨况,令他难以置信。易子而食,这四个字在他而言,原本只是史书上的四个字。
难道灾民们,真的已经沦落到如此地步了吗?
“河南的官员,之前为何不报?”他咬牙问道。
“陛下,河南的官员们其实也报了灾情,只是没有定之这般……这般血淋淋。”杨贵芳苦笑回答。
朱祁镇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惨烈的画面,他深吸好几口气,试图摒除那画面,但那画面却如影随形,不断浮现。
“朕决定,亲自前往灾区。”他沉声道。
“陛下,不可啊。”杨贵芳连忙劝阻,“你才亲政,需要坐镇京师,稳住大局。”
他的话意思很明显,陛下此刻若离京,京城万一有人图谋不轨,该如何是好?
……
“黄埃赤地,乡乡几断人烟;白骨青磷,夜夜常闻鬼哭。”朱祁镇重重一叹,“朕坐在这文华殿,怎么会看到这些?若不出去走一趟,朕与那‘晋惠帝何不食肉糜’又有何区别?”
坐在椅子上沉默的王直听了皇帝这句话,他起身跪下,恭敬的一拜:“陛下有此心系苍生之念,实乃百姓之福。陛下,你就放心去吧,臣主持内阁,保证不会出茬子。”
朱祁镇伸手将其扶起,言道:“阁老,朕离京期间,你坐镇京师,朕自然放心。”
王直望着年轻的皇帝,眼中竟泛起泪光:“老臣虽然老了,但这条老命还能为大明遮风挡雨几年。陛下,你还年轻,老臣盼着看到一位圣君。”
“阁老啊。”朱祁镇自嘲一笑,“朕没那么大志向,只想着天下百姓能吃口饱饭。家给人足,斯民小康,这就足矣。”
王直感受到年轻皇帝内心的真诚与决心,再次恭敬拜道:“老臣定当竭尽全力辅佐陛下。”
此次拜礼,满载真心。若皇帝只是夸夸其谈,他绝不会如此动容。
“阁老,咱们来商议一下朕离京的具体安排。”朱祁镇示意他坐下。
“陛下离京后,朝廷事务老臣将每三日一禀报,快马加鞭送至御前。”王直回应道。
敲定了安排之后,朱祁镇带着杨贵芳出了文华殿。杨贵芳还是忧心忡忡:“陛下,此时离京,真不是时候啊。”
“你担心有人图谋不轨?朕就是要离京,跳出京城看看,看看朝野上下有多少支持朕的人。”朱祁镇一笑,“只要于谦站在朕这一边,京师就稳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