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国太夫人特地换上一身红裙,梳起高髻。发髻左右各插三支金簪,簪首的卧虎出自越国匠人的手艺,式样形状惟妙惟肖。
令尹等候在殿门前,侍人入内通报。待他走入殿内,国太夫人吃了一惊,愕然道:“仲兄?”
令尹出身越国宗室,氏楚名非。因封地在子城,也被称为子非。他和国太夫人自幼相识,曾与国太夫人的兄长一同拜在大贤门下,被大贤赞为栋梁。
梁氏势大,越侯独木难支。他千方百计襄助越侯,在令尹之位二十年,屡屡同梁氏针锋相对。随着年龄增长,他精力渐有不济,难知还能撑多久。
所幸公子煜归国,谋略手段不亚其父,甚至更胜一筹。一夜诛梁氏,灭除心腹大患。
然而世事难料。
越侯在猎场遇刺,又被国太夫人下毒,身体每况愈下。
内有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外有强敌虎视眈眈,一旦越侯薨,越国恐会生乱。
令尹知晓公子煜能力非凡,但事怕万一。怀揣着这种担忧,在得知越侯的计划后,他主动请命使晋,专为促成此事。
只要盟约对越国有利,令尹不在乎是否荒唐。
"仲兄快坐。"”相隔多年见到亲族,国太夫人自然高兴。她满面笑容站起身,亲自请令尹落座。
4;一别经年,国太夫人芳华如故。"见到她的态度,令尹现出笑容。
“老了。”国太夫人摇了摇头。
两人寒暄数句,真也好假也罢,面上都有几分感慨。
婢女送上甜汤,令尹饮下半盏,清甜的滋味滑过喉咙,他的表情变得严肃,开始话归正题。"我此次前来,专为两国盟约。"
“盟约?”国太夫人心生诧异,表面不动声色。“正是。"令尹颔首,直白道,“君侯有意再结婚盟。”
“越侯无嫡女,庶女年幼。莫非要为公子煜纳晋国宗室女?”国太夫人看向令尹,放下手中杯盏。盏底磕碰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非也。"令尹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竹简,递到国太夫人面前,口中道,"国太夫人请细看。"竹简装在木盒内,盒盖敞开,内里铺有绢布。
国太夫人带着疑问展开竹简,从头至尾浏览一遍,美眸倏地睁大,最终将竹简摔到案上。
"荒谬!
国太夫人怒视令尹,斥道:“公子联姻前所未有。况公子珩已得册封,乃是晋国国君。此番率军攻郑,大片疆域纳入版图。楚为强敌,然其内乱,分出胜负不在旦夕,遑论对外攻伐。我不见此盟约对晋有何好处。"
反观越国,更像是盟约的受益者。
“国太夫人,未见公子珩,不知他意,请勿妄下结论。”令尹沉声道。
“我为国联姻,岂不知婚盟究竟。令尹子非,你以为我参不透文字之意?”国太夫人声色俱厉,没有丝毫退让。
令尹深深看着她,道出一句话:“越姬,莫要忘记你乃是越人。”
国太夫人冷笑一声,强硬道:“我嫁与烈公,是晋国太夫人,公子珩的大母。”两人目光相遇,肖似的眸子,带着同样的冷意。最终,令尹率先收回视线,道:"今日告退,待公子珩归国,我再入宫求见。"
“不送。”
国太夫人粉面含霜,之前的温和消失无踪。
令尹起身离殿,神情冷峻,少许亲情也荡然无存。
久别重逢,年少相伴的情谊早就磨灭。政治利益纠葛,两人各有立场,不欢而散。远在岭州的林珩尚不知
国内变化。
因突来的—场暴风雪,道路断绝,大军延缓三日启程。
他没有入驻城内,而是和大军一同驻扎在城外,在营地中立起帐篷。
临近傍晚,营内燃起篝火,大块的鹿肉和羊肉在锅内翻滚,随着热气扩散,弥漫开浓郁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动。
最后—批狩猎的骑士归来,他们不只带回猎物,还押回—辆马车。
车身十分普通,为氏族常用。
车内人的身份却不一般,她是郑侯的正夫人,在城破当日逃出宫殿,混在人群中,只差一步就能逃出岭州。
“郑侯的正夫人,蔡侯的亲妹?“
听完黑骑宗报,林珩停下笔,放下写到一半的竹简。
他单手撑着下巴,凝视落在帐上的光影,手指拨动笔杆,一下、两下、三下。
三下后停住,他忽然笑了。
“贵客入营,我自当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