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赫。”察觉到唐三的气场消失,老鬼森冷地笑了两声,双手箕张,成抓型,“我就用你们这两个小鬼的命,来赔我这一对招子!”
说完,便如饿鸟扑食般冲向唐三他们,唐三目光一敛,下意识地将云出掩在身后,另一只手则握住软剑,银白的剑光芒乍射,可那光芒也有种精致的微弱,再没有方才世间难匹的风采。
云出的掌心里,握住她的那只手,迅速便冷。
她知道他是接不住的。
毒已发,气已散,血已冷,他是接不住老鬼这全力一击的。
几乎在同时,云出将他的手一拉,使劲地扑在他身上,将他狠命地压在沙地上,背对着老鬼,然而自己也是害怕的,她的手指几要扣进唐三的皮肤里,拽得那么紧。她知道,自己是要死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没有什么太多留恋或者遗憾的东西,她的人生就是一副行云流水的画,没有伏笔,也没有构图,只是被命运的笔,推着努力向前。
如果,如果,真的要留什么遗言……
她想问:死唐三!你说要娶我,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他总是吊儿郎当的样子,口里没一句实话,她怎能相信,怎能将本就飘摇无依的自己交付给另一个自由无根的灵魂?
可是她没有问出口……她觉得丢脸。
唐三在被云出扑倒的瞬间,愕了一瞬:他确实虚弱得厉害,才会被她轻易得逞。这一瞬之中,老鬼的利爪已经扑到,凌厉如刀的气场,刹那划破了云出的衣衫,瘦弱的脊背上顿时出现了十条狰狞的血痕。
见状,他的呼吸都要停住了,刚刚变缓的血,不可抑制地翻腾起来。
浅蓝色的发丝,立刻变成了深蓝。
他们周身被一圈蓝光层层围绕着。
老鬼的利爪穿过蓝光,几乎挨到了云出的肌肤。
然后——
一枚利器破空的声音,呼啸而至,撞击着老鬼的气场,刺进气涡中央的右首。
老鬼手背一痛,攻势立刻转向,雷霆万钧的力道劈向暗器来袭的方向。
(一百零二)别离(4)
海滩飞沙漫布。
飞沙尽头,一个单薄的少年被强劲的掌力推出老远。
沙滩上留下两行绵长的沟槽,只是,少年没有倒下,而是被一个劲装的男子稳稳扶住了。
那少年便是急赶过来的小树,他跑得气喘吁吁,嘴角则残留着刚被掌力激出的血痕,手中拿着一个奇怪的铁质圆筒——刚才的暗器便是从这个圆筒里发出去的。
而扶住他的男子,是阿堵。
“老鬼,南王已经下令,不可再针对唐宫主和他身边的人。”阿堵松开小树,也没怎么细看他,踩过沙粒,大步走向前方的人,“如果你再动手,便是对南王不敬。”
“他来凑什么热闹。”老鬼一击未中,声音很是懊恼,“南王府管的事情太宽了!”
“该不该南王府管,你不必操心。现在,你必须放了这两个人。”阿堵一面说,一面笔直走向老鬼。
老鬼被他高高在上的语气彻底激怒了,他眉毛一皱,双眼的刺痛更让他火上浇油,“放了他们?哼,我连你一道收拾了!回去再给南王请罪!”
说完,箕张的手再次抓向虚空,阿堵早有准备,拔剑迎战。
另一边,小树剧烈地咳嗽了很久,才终于缓过一口气来。他用手背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血,然后大步跑向云出和唐三倒下去的地方。
蓝光愈盛,那诡异幽密的蓝像蚕茧一样裹着他们。唐三的身体越来越热,从他身上发出的光芒远比老鬼的利爪更刺激。她的衣衫划成了褴褛,片片飞扬,像山谷汹涌而出的蝴蝶——那蝴蝶也被染成了蓝色,泛着荧光,让人不能直视。
小树费了很大力气才接近他们,正想叫云出,蓝芒蓦然大盛,唐三俯在云出耳边,嘴唇翕动,轻轻地吐出几个字来,然后,他扶起她,稳稳地站了起来。
蓝光消失了,一切恢复正常。
唐三神色静谧得几乎冷漠,深蓝色的头发服帖地垂在他脸颊两侧,狭长的桃花眼微垂,看不清眼神,只觉那潋滟湖光,悠远而神秘。
然后,他松开手,将有点呆楞的云出拉到小树面前,交给他。
小树惊异地看着面前似熟悉似陌生的唐三,下意识地张开手臂,将云出接过来。
唐三什么也没说,他甚至没有再看云出和小树一眼,只是一步、一步,优雅地、从容地、走向那两个正在揪斗的两人。
他的步伐很轻很慢,可经过的地方,都莫名地滞了滞。
与方才的虚弱判若两人。
云出还像个呆头鹅一样呆着,身体轻轻颤抖,无力地依偎在小树的臂弯中,看向着唐三远去的方向。
“他刚才对你说什么了?”小树也觉得情况诡异得很,稍微将她扶稳一些,低头轻声问。
“他说……抱歉。”云出低低地呓语,目光仍然胶着在唐三的背影上,眸色灰蒙,幽婉而哀伤。
“抱歉?为什么抱歉?”小树不解。
是啊,为什么要抱歉?
云出心中突然大恸,耳边犹自存着方才他轻柔的呼吸和深情的呢喃,那时候,她抱着他,还是那么真实的拥有——
抱歉……我爱你。
(一百零三)别离(5)
阿堵自然是比不过老鬼的,但老鬼眼睛看不见,阿堵的剑招也虚虚实实,飘忽不定,所以还能抵抗一时。
老鬼终于被惹急了,黑袍鼓胀如球,滋滋作响,似要爆炸了一般。
阿堵情知不能硬来,收剑退了几步,老鬼正要趁势发威,全身气场又在这一刻滞了滞。他和阿堵不约而同地转向身后:那漫漫飞沙中,那人白衣蓝发,踏着世间万千,红尘万丈,穿过流转不定的光环与时光,缓缓朝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