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如果有朝一日,他想起来了,他记得她了——
他会自责的,会觉得伤心,会觉得对不起她。
她不希望有这么一天。
所以云出更紧地护住自己的脸,全身缩得像一只虾米,不让他看到太多,不让他看得太清楚。
别人见她这幅样子,却只以为她是疼极罢了,于是更加得意地挥动鞭子。
吊桥对面,唐三冷然地站在桥头,看着那个面熟的女孩被他们拉在自己面前,看着他们威胁她,看着他们打她。
心中杳无波动。
只是在看着那个女孩的眼神时,心中有一瞬间的刺痛。
在密集的鞭打中,女孩本来缩在双膝间的脸,曾微微抬起头,远远地,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她又很快地低下头去。
可是,那一眼中的悲悯和哀伤,似乎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
他不懂这个眼神,可是痛意那么清晰,像一根细细的铁丝,透过心脏,呼啸而过,因为太快,所以没有落下一滴血,也因为太快,来不及细茗,已经消失。
他突然烦躁。
“够了吗?”他终于开口,孤冷的声音,不耐地传来。
阿妩眉毛一挑,却没有一点欣喜,反而有点担忧地问,“怎么,你心疼了?”
“何必带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在这里浪费时间。”唐三哂然道,“告诉夜嘉,除了本宫本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可以随便出入唐宫,即便你们大军压境,只我一人,就能让你们有来无还。”
“原来,你还是没有想起她吗?”阿妩笑了笑,南宫羽看在眼里,竟觉得那笑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意味,“唐宫主,你真的想不起她了吗?你当时可是肯为了她死的,你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也是拜她所赐……”
“唐宫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四殿插手了,我劝你们速速退下,不然——我不能保证,圣山会不会被血染红。”唐三冷冷地打断她的话,目光扫过蜷缩在地上的云出,继续道,“至于这个女人,你们想杀便杀,玩那么多好笑的花样,难道想耽误大家的时间?”
云出将头埋得很低,没有人能看清她的表情。
“确实很棘手,他如果一直守在那里,就算再找陛下调几千黑甲军来,也似乎无济于事。”南宫羽压低声音,对正忙得不亦乐乎的阿妩如是说道。
唐宫虽是在圣山之巅,但并不与圣山连成一体。它们之间,尚隔着一条深达万里的深渊,想进入唐宫,只能通过这条吊桥。
吊桥也不算宽,大概能容下四个人并排而行,是千年前唐宫的创始人唐罗用天力铸精铁横亘而造,吊桥这边的圣山之景,还不过是寻常的山景。吊桥那头,却是常年积雪,烟雾飘渺,巍峨唐宫耸立在烟雾之中,从来没有向世人展现过它本来的轮廓。
唐宫之人也鲜少出世,只是每隔几十年,他们会遵守先祖的遗训,下山为新一届夜王驱使。
现在,唐三只要守着吊桥一端,便好像万夫难开的关卡一样,让人没奈何。
“棘手也要攻,不然,回去怎么向陛下交代?”阿妩的美眸里划过些许狠劲,“你别忘了,这一次攻打唐宫,是关乎陛下帝星安稳的,不可小觑。”
“你有什么好办法?”南宫羽顺口问。
“好办法没有,不过好玩的方法却有一堆。”阿妩突然拍拍手,将那些大汉全部斥退了,然后从怀里取出一瓶蜂蜜状的膏药,慢慢地走到云出面前,蹲下来。
“你猜这是什么?”她笑吟吟地问云出。
云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本来就有点发烧,现在又失血,保持清醒已属不易,哪里还有精力和她玩卖关子的游戏。
“你搓下来的脸皮?”她张大嘴巴,很认真很认真地猜了一句,“还真是厚。”
阿妩也不生气,只是扭开盖子,放在云出鼻子下晃了晃,一阵淡淡的薄荷香逸了出来,挺好闻的。
“这种膏药呢,也没有多大害处,擦了后,还能让皮肤变得很细腻很透明呢,不过,三天内如果不涂解药,那皮肤就会一块一块地落掉。就像……呵呵,就像你说的那个男人一样。不过,你反正得了花柳病,再多一点这种症状,也没什么要紧的吧。”阿妩说着,已经用瓶子旁边的一根木棒挑了一些,往云出的脸上抹去。
云出赶紧往后面一缩,眼中划过惊惧。
她不想毁容。
再强悍的女孩,对自己的容貌都是在意的。
“躲什么呢,这可是好东西呢,我好不容易才提炼了这么一小瓶。”阿妩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让后面的人捉住云出,然后将沾满膏药的木棒,在云出的脸上细细地涂了一遍。
膏药清凉入骨,泛着淡淡的馨香,如果说没有阿妩之前说过的话,云出说不定还会喜欢它。
“你别忘了,夜嘉不许你们杀我的。”云出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索性不躲了,只是直视着阿妩,吃力地问。
“我当然不会杀你啊,不过,南王本来就看不见,你就算真的毁容了,他也看不见——所以,毁容还是没关系的吧。”阿妩微微一笑,拍拍她的脸颊,然后站起身,从上而下,嘲讽道,“没想到,你不怕死不怕挨打不怕失了贞操,倒是对自己这张小脸这么在意。早知道,就不玩之前那些了。不过,你也别怪我没给你机会,现在,我就放你过去和你意中人会合,如果三天之内,他肯为了你放我们过桥,我就把解药给你。”
云出抿着嘴,将脸别到一边。
“知道你倔强,呵呵,就是不知道三天后,你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倔强。”阿妩随即对后面的士兵挥手道,“放了她,让她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