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次我判断错了,我上车之后天就完全黑了下来,一扭动钥匙想要发动货车,车轮突然被子弹打爆了,右边两个轮子完全瘪了下去,整辆车开始朝右倾斜,直至完全侧翻。”
“我跟那个女人都被吓傻了,完全不敢动弹,而车辆的侧翻正好让女人被我放在副驾驶的衣服给盖住了,我使劲撑着,不让自己倒在她的身上。”
“几秒钟以后,我听到了厚重的脚步声走到了我这边的车窗,车门被强行拉开,有人把我拽了出去,我那瞬间想的就是完了完了,遗书还没写,我妈还在青州等我回去呢……”
“加油站那里是有一个管理员的,我余光一直在找他,但是没有找到。抓我的那个人连脸都没遮,络腮胡子、小眼睛、大鼻子,估计也不是第一天干这个事情了,也没打算隐瞒身份。”
“他还有几个同伙,每人一辆摩托车,停在路边,谋划着怎么把我运输的那一车东西取走。我那天是第一天运输动物真皮,没想到就被盯上了。”
“我那时候吓个半死,他们拿枪指着我的背啊,我没有任何脑子去应对这种事情。不过万幸的是那晚上开始下雨了,而他们的摩托车显然不能运载那么多货物,所以他们打了个电话等待同伙开车过来。而这也给了警察时间赶过来,我刚才不是说那个加油站的管理员不见了吗,他其实一直藏着,并且报了警。”
“最后他们的同伙到了以后,警察也正好赶来一锅端,当然期间经历了很激烈的枪战。我被拉进了一辆警车里先行离开了现场,当然我在车上和他们说有个女人还在货车里,请他们一定要救她。但是等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开车的警察接到了消息,却说并没有那女人的身影。”
“我大喊怎么可能,明明她就被压在副驾驶,但警察把整块地方两公里都翻遍了,也没找到她,不排除她中途趁着混乱跑走了。”马涛越说越清醒,最后长叹了一口气,“可可西里这个地方,身无依靠,那么凶险,一个瘦弱的女人怎么可能活下去。果不其然,在一周之后,我就听闻了清水河旁边发现了一具女尸。”
“而我所一直好奇的她的故事,也被广大媒体挖掘了出来。特别可怜的一个人,说不定你小的时候也看到过相关新闻。”马涛说,“从那以后,我就辞掉了货车司机的职业,离开了我的家乡,来南边闯荡。”
他们走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马涛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一路,身边的季野也没个声响,结果一转头,哪还有季野的影子。
马涛连忙折返过去,发现季野在拐角的地方蹲着,他差点撞上去。
“你咋的了?不舒服?”马涛问他,“刚才那烧烤吃坏了?”
其实季野早已经泪流满面,他不知道眼泪是什么时候落下来的,可能是听到马涛说他和阿妈一开始拦车的时候,也可能是听到段芸独自在可可西里用瘦骨嶙峋的身躯爬行了那么久的时候。
“你说话啊,睡着了这是?”
“这孩子怎么回事,听那么惊心动魄的故事还能睡着。”马涛嘟囔了一句,不说话了,掏出烟开始抽起来,“大学的学习有那么累吗?”
“马老师,我没睡着。”季野站起身,用右手胡乱地擦了一把脸。
“你怎么了?”马涛吓到了,赶紧翻了整个口袋,掏出两张皱皱巴巴的纸巾递给他,“共情能力那么强啊,怪不得是学画画的……”
“马老师……”季野打断了他,“这不是共情能力强,而是我就是你这个故事中的一员。”
“什么意思?”
“我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段芸的儿子。”季野说,“那天就是我带着她,送上了你的车。”
“你是段芸的儿子?”马涛完全醒了酒,他瞪大眼睛,两个眼珠子不打转的就在季野身上停留了好久好久,还是不敢置信,“你是那个小男孩?”
季野点点头,马涛开始重新审视季野,“不是……这也太凑巧了……怎么正好是你呢?”
“我一直很后悔自己逃走了。”他喃喃自语,“我在想如果当时早点注意到,是不是就能拦下你的阿妈自己去腹地?”
“完全不怪你。”季野摇头,“我知道阿妈当时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也许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干更危险的事情,只是想着尽快逃离这里。”
马涛还在絮絮叨叨说这就是命运吗。
照理说季野在认领段芸尸体的时候就会和马涛有所接触,他有听到过马涛的口供,也在后续报道中得知了他阿妈是怎么身亡的。
但是亲口从马涛口中叙述,感觉又像亲自经历了一遍,给脑子里的印象扩充了更多画面。
“咱别处在大马路上了。”马涛指了指马路对面还没打烊的麦当劳,“找个地方进去说,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特别重要的事情。”
季野点了两份套餐,端到角落的桌子上,等马涛把一个汉堡三两口塞进肚子,他才问:“什么事情啊?”
“你母亲是被其他盗猎者割喉导致死亡的对吧?”
季野点点头。
“当年这个事情闹得很大,正好是申奥成功的那段时间,所以我们省特别重视,还专门成立了专案组,全力去追查整件事情。”
“这我知道。”季野说,专案组当然也找了他很多次,把他们全州尾村都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发现了十几桩人口贩卖的案件,让很多被拐卖的女人成功回家,也惩罚了涉案人员,结果全村的人乃至全镇的人都开始记恨季野,后来他不太好过的日子也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