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雾散开的时候,月亮也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月光洒在水面上分外皎洁,当然,也映出了湖中那女子的面容。除了左颊边一直蔓延到颈侧的红色刺青,那女子赫然就是白天在平湖上见到的船娘。
浪迹江湖(三)
那女子扬了扬头:“死妖怪,这次我虽然输给你了,但是绝不会就此放手,你自求多福吧。”说完就潜下了水底。
石头在岸上气得脸都扭曲了,对着一圈圈散开的涟漪吼:“骂我妖怪,你自己还不是妖怪?还是脏兮兮黏糊糊的水妖!”
石头正骂得兴起,一只湿冷的手抓住了它的脚踝,石头一声尖叫,冷汗都出来了。低头看时,却是那水妖从岸边又浮了上来。石头立刻伸脚去踹,水妖灵活地在被踹到之前放了手,嫣然一笑:“别水妖水妖的叫,多难听,人家有名字,我叫青沩,记住了。”言毕,又往水下一潜。石头在岸边屏息占了小半个时辰,青沩都没有再出现,看样子是真的走了。
想到自己还没能找回场子,石头气得一抽一抽的:虽然石头打架常输,但吵架输却是第一次,是可忍孰不可忍。石头怒气冲冲地回到火堆边,杜蘅还闭着眼睛睡得正沉。石头阴笑着凑近杜蘅,杜蘅呼吸不乱,只是睫毛簌簌乱颤。石头飞起一脚踹在他后腰上:“装什么装,起来!”
杜蘅“嗷”的一声惨叫,捂着腰弹坐起来。
石头继续狞笑:“说,你什么时候醒的?”
杜蘅立刻回答:“刚醒。”
石头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又不老实了是吧?”
杜蘅泄气,哭丧着脸回答:“那个女妖怪说要杀你的时候我就醒了。”
石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嘴上却问道:“那她骂我的时候你也听见了。”
杜蘅用手捂住耳朵,闭上眼睛:“那会儿离得太远了,我什么都没听见。”
石头满意地点点头:“好了,你可以睡了。”
杜蘅迅速躺下做尸体状。石头又踢了踢他,杜蘅一个弹坐起身,紧张地问道:“又怎么了?我是真没听见。”
石头“砰”地一声化作原形,懒洋洋地说:“今天晚上你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记住了?”
杜蘅坚定地点头。
石头合上眼,呼吸绵长。就在杜蘅以为它快要睡着了的时候,石头再次开口:“你要是敢跟苏岑乱说,小心你的小命。”
杜蘅怔了一下。石头没听见他的回答,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你听见没有?”
杜蘅连忙答道:“知道了,我不会说出去的。”
“连苏岑也不行。”石头再三嘱咐。
杜蘅只得重复:“我不会告诉苏岑的。”
石头说完,就再没有声息,看样子是真的睡了。杜蘅却悲凉地发现,自己失眠了,只好在硬邦邦的地面上不停地翻来覆去。一时想到白天石头惨无人道地逼供,一时又想到石头不动声色地关心自己,还有那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女妖,看样子与石头也是旧识。而从今天晚上的事情看来,石头似乎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没用,至少跟那个来历不明的妖怪比,石头的实力要强很多。
既然这样,石头又为什么会被困在井底呢?杜蘅绝不相信石头捏造的身世,但也不会傻到苏岑那地步,真的以为石头是因为唱歌太吓人了才被丢进井里的。能有那个能耐把石头扔到井里,不管是人是妖,都绝非等闲之辈。听那个叫青沩的女妖的意思,是在和石头抢一样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那么重要,让她不要命地来抢?
按理说,石头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十有八九也猜到了自己的目的,为什么还迟迟不赶自己?是不是说明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石头看起来很在乎苏岑,可是又瞒了苏岑不少事情,杜蘅被满腹疑团搅得坐卧不安,不由地长叹了一口气。
石头的声音在他背后幽幽响了起来:“我允许你问三个问题。”
乍然响起的声音把杜蘅吓得一声尖叫。
石头鄙视地转到他的正面:“叫什么叫,你没长胆子啊?”
杜蘅敢怒不敢言。
石头踌躇满志地滚了两滚:“看你憋得难受,有事快问。”
“苏岑到底是什么人?”杜蘅赶紧抓紧机会。
石头侧过头:“为什么会问到他?”
杜蘅讪笑,心想,就算我问你你是谁,你也不会告诉我的啊,只能从苏岑身上下手了。
石头了然地笑笑,仿佛看穿了杜蘅的心思:“实话告诉你,我也不知道。我掉到井底的时候这白痴就在那儿了,也不知道在井里都待了多少年了,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自己是谁。”
杜蘅满怀希望地问:“这个问题你也没答出来,应该不算数吧?”
“当然算数,”石头奸笑,“这是第二个问题了啊,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可要想好了再问。”
杜蘅很想找堵墙去撞一撞。
看着杜蘅后悔莫及的样子,石头心情大好:“喂,要问快问,问完了我还要休息呢,天都快亮了。”
“苏岑不是鬼么,为什么不怕太阳?”杜蘅从一开始就在好奇这个问题。
石头看了看被毯子裹成一团的苏岑,口气有些凝重:“他身上的怨气过重,加上在井底经年累月地吸收日月精华,是以不惧阳光。”
杜蘅十分不解:“怨气?我没看出来啊,苏岑看起来很好的样子。”
石头一脸奸计得逞的快意:“三个问题已经问完了,该睡了。”
杜蘅差点没背过气去。
石头乐颠颠地滚回苏岑身边,往毯子角里挤了挤,面带笑容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