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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伽礼苏醒过来,已?是?半年之后。
他?这具濒临死亡的躯体因为抢救时用的药物过猛,头?部又?遭到重击过,伴生而?来的后遗症自然是?更猛,最直接的便是?:出现了视觉障碍和?失忆症状。
起先谁也?没察觉出这点,容伽礼生命体征不稳定,一天时间?里,只有半个小时是?清醒的。
为了以防容家心怀不轨之人会扰到他?养病,容九旒将他?销声匿迹般地藏身在了山顶禁区,谢绝了外界任何人来探访,知道内情的少之又?少,想窥视一二,便会遭到容九旒的无?情警告。
等又?过半年。
容伽礼生命体征平稳了,昏睡的时间?逐步减少,可严重的精神障碍却一直纠缠于身。
主治医生说他?近日显得?异常冷漠,拒绝与人沟通,也?似乎没怎么吃进去食物,再这样下去,病情只会越发恶劣。
容九旒走进那扇被深锁的门?时,室内无?光,犹如被巨大?的一片黑暗所覆盖,唯有容伽礼更黑的身影隐在其中,这里极空旷,被四面?白?墙环绕,他?此刻就静静朝着一面?,不知脑海中深思何物。
容九旒站定观察了很久,缓步走过去,用很轻语调问:“你在想什么?”
容伽礼整个人削瘦不少,这是?不可逆的,穿着宽大?的白?色病服都显得?松垮,肩背的骨骼轮廓隐隐透出,这具身躯容九旒可以一点点补回血肉,但他?躯壳内的精神世界是?完全?封闭的,谁也?踏足不进去。
以为又?一次得?不到回应,却不想容伽礼竟开口了:“我做了一个梦,这个世界上是?不是?存在一座海岛,那里有很多蝴蝶寄生,有红树林和?蓝色海滩,我还看到了一个女孩,她站着日出里,很神秘,我想看看她是?谁,可走了一夜,终究走不到她面?前去。”
容九旒手掌刚要覆上容伽礼肩膀,猛地僵了僵。
容伽礼的嗓音平静到只是?跟父亲分享这个匪夷所思的梦境罢了,落下的话,在这静谧空旷的空间?里有回音:“为何我总想见上她一眼,今日睡醒时,我好像见到了,在这墙壁上,她正抱着一束盛开的昙花对我笑,父亲,有笔吗?”
为了防止容伽礼精神痛苦到极端,会借物伤及自身,他?住的房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平时连喝水的玻璃杯子,都是?让护士及时收走。
更别提看似普通却尖锐的一根笔了。
容伽礼想将梦里的女孩画出来,而?这个过程是?平静的,他?精神上的一些症状罕见地稳定了下来,没有继续突然病发,他?一幅又?一幅的画有数百张,刚开始是?浓墨重彩的,充满了神性,会给站在星空之下的海边女孩画上象征着自由女神的冠冕光环。
某天,容伽礼甚至给她赐名为:路汐。
容九旒掠过这幅画,将一根新笔递了过去。
容伽礼忽然说:“美中有瑕疵。”
容九旒问:“为何?”
“父亲给我的笔,没有蓝色。”容伽礼这双眼,触及到的颜色是?一片血红。
容九旒修长指骨还握着刚刚拆封的新笔,一小滴蓝色在黑暗中晕开。
他?突然意识到,完美遗传了妻子高级审美艺术基因的独子,视觉出现了障碍。
容伽礼看不见蓝色了。
他?的记忆和?眼中没有了大?海,随着画到最后,路汐的身影和?脸孔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几笔极淡的轮廓,直到最后一幅画。
是?空白?的。
容伽礼彻底遗忘掉了自己用生命留下的那个女孩,真?正能走出被深锁的这间?冰冷治疗室后,他?起码看上去与正常人无?异,也?接纳了容九旒跟他?简述的版本。
他?的人生会莫名缺少长达两三年时光的记忆和?即便戴上矫正眼镜也?看不见蓝,是?因为母亲钟舒语先前的离世,诱发了他?降生起就伴生的情感障碍问题,外界的双重刺激之下所导致的——
连心理医生试过诸多方案治疗后,也?直言束手无?策。
对于一个审美堪比顶尖艺术家的容伽礼而?言,不能视蓝,犹如是?上天赐予的惩罚,他?不再沾任何的设计,偶尔也?会从禁区回到容家老宅。
而?连容九旒也?猝不及防的,是?容杭振竟不与他?私下商议,就告知容伽礼:“你有一位未婚妻。”
容伽礼沉默半晌,温和?的语调颇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未婚妻?”
容杭振面?不改色道:“早在你失忆前,是?你亲自来我面?前提起爱上了一个女孩,想给她名正言顺的身份,日后好护着。”
容伽礼未表露质疑,却将目光移向了用全?部时间?来陪他?的父亲。
容九旒心里叹了声气,但只一瞬,仍是?端着稳沉姿态道:“你是?有过一个女孩。”
真?假半参的话,让容伽礼从中窥视不到谎言痕迹,他?说:“我既想给她名分,应该是?爱她的。”
容九旒端起热茶,异常沉默喝了口。
容伽礼背靠在椅子上,这具病体难愈的外壳略放松,笑了笑:“她是?谁?叫什么名字?”
容杭振就等着这话:“名叫谭名祺,和?你母亲一样是?学艺术的,长得?很漂亮,说话也?好听,是?个非常讨喜的性子,你病了这么久,还把人忘了,这跟薄情负心汉有什么区别?依爷爷看啊,为表诚心,不如登门?道歉时,跟她把婚事直接订下。”
容杭振敢这样骗,早已?做好万全?之策,跟谭家那边都达成一致了。
只要别自乱阵脚露出破绽来,在容家这里,曾经跟容伽礼谈过一段情的,就是?谭名祺本人。
但是?容杭振终究是?轻视了自己亲孙天赋异禀的高智商,哪怕容伽礼还尚且处于依赖精神药物和?电疗中,却不是?那么应付能过去的。
他?见到精心打扮现身的谭名祺第一眼开始,就心知这是?容杭振设的局。
不等谭名祺含羞上前攀谈什么,容伽礼虽神情温和?,眼里却没有半点温度:“谭小姐何必委曲求全?自己?”
谭名祺怔了片刻,随即难堪地红了脸。
只是?机会近在咫尺,抓不住就永远错失,她松开咬紧的牙关,鼓起勇气表白?:“容二公子,我喜欢你很久了,没有委曲求全?自己,我是?心甘情愿接受容爷爷的联姻安排……”
容伽礼的嗓音浸着凉意,打断她欲诉情爱的话:“谭小姐还是?另择良缘,我不是?你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