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凤林把图延的人头扔在地上,吩咐士兵,“送给山塔尔部的可汗。”
她说完看向元青,“元大人,按说这事儿该和你知会一声,只是……”
不等谢凤林说完,元青就忙摆手,“无妨,若不是谢将军料事如神,老夫今晚必会乱了阵脚。”中原一带很是太平,他虽为总兵,却真没经历过什么战事,更无法想象鞑靼人有多麻烦。新帝派他来,着实是难为他了。
他说着把一身血污的谢凤林迎进主帐。
谢凤林一边脱下沾满敌人鲜血的铠甲,一边道:“就算我没设下伏兵,山塔尔人也不足为惧,自从年初那一战后,他们兵力大减,现在的将士们大多是今年临时抓来的普通牧民,如何抵得过镇北军?”
镇北军是谢凤林的父亲一手训练出来的,她对他们自然充满信心。
卸掉一身黑甲的谢凤林,身材修长挺拔,宛如大漠里迎风而立的胡杨。有人端上热水,拿来手巾,让她洗手净面。
谢凤林动作利索地洗掉脸上血污,露
出一张清丽动人的脸,鼻梁挺直,凤眼微微上挑,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谈兵家大事,就像是在说坊间趣闻一样,透着点漫不经心。“山塔尔可汗和上一任王子都受了重伤,图延年轻气盛,一是想给父兄报仇,二是急着立下战功,在部族内赢得威望,才会想出偷袭的法子。”她和山塔尔可汗交手过几次,对方身经百战,绝不会让缺乏经验的图延率兵夜袭,这主意必是图延自己想出来的。
“原来如此,若谢将军在,想必他还不敢如此嚣张。”谢凤林离营时,须经过山下小镇,消息瞒不住。鞑靼人听到她要回洛都,一定会有所动作,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别说元青自己,就是朝中那些一品大员,对鞑靼人也没有这般的震慑力。
谢凤林一笑,没接元青的吹捧,她端起桌上热茶,一仰头灌了半杯。
元青欲让人给谢凤林打扫军帐,谢凤林摆手,“不必,我喝完茶就走,已经耽误了两日,不能再拖。”而且她要回洛的消息已经传开,难保没有其他部族埋伏追杀,须得低调些。
昨日晌午,谢凤林是骑马离开的,这次她到附近的镇上便立刻换了马车,假装回京探亲的大家小姐,而那百余铁骑,则由夏仲连率领,先行一步,赶往洛阳。
马车行得慢,谢凤林被晃得昏昏欲睡,脑袋磕到马车壁上,“咚”的一声,她掀起眼皮,懒懒问坐在对面的
粉衣少女,“到哪儿了?”
粉衣少女叫云禾,是军医云玄青的女儿,在军中一直侍奉谢凤林左右。
“还未到凉州。”云禾一边在小罐里调药膏,一边噘嘴道:“咱们若是和那些将士们一起走,这会儿该到天水了。”
“那些人是夏钦差为陛下选的禁军侍卫,我不便插手,更不能同行。否则出了什么事儿,我倒说不清了。”谢凤林坐直身子,探头看了眼那小罐里的黑绿药膏,自觉解开外衣,把左臂伸出来,白皙小臂上盘着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疤。
云禾慢条斯理用小刷子沾了沾药膏,涂在那些疤痕上。她一只手托着谢凤林的手肘,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涂抹,“说起这个我就更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要把挑选禁军侍卫的事情交给夏仲连,他一个内侍,懂什么?”
“人家在宫中,才懂皇上需要什么样的禁军啊!”谢凤林促狭地眯眼,她甩了甩涂好药膏的手臂,穿回袖中,又脱下另外一只,不动声色岔开话题,“你爹配的这药膏当真管用。”
这只手臂上只有一道伤疤,是六年前初次上战场时留下的,颜色已经很浅。
“就是见效太慢,到时候只能遮一遮了。”云禾叹道。
谢凤林手臂上的伤最多,肩头也有两道,她却不甚在意,镇北军哪个将士不是一身伤?“到时候?什么时候?”
云禾瞥她一眼,“你说什么时候?当然是侍寝的时候。”
谢凤
林听到“侍寝”这个词,撇了撇嘴,“什么侍寝?还不如直接说‘睡觉’,再说这些伤都是为了大齐江山,表兄才不会嫌弃。”即便她很少与表兄提及自己的伤,他也从旁人那里知道了一些,来信尽是关心和愧疚。
云禾哭笑不得:“……你可是要当皇后的人,说话能不能含蓄些?”谢凤林刚到塞北时,还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这些年整天跟将士们混在一处,什么荤话都敢说了。
谢凤林翻了个白眼。
“那天听夏仲连说,钦天监在选立后大典的日子,也不知选定了没?”云禾不想随谢凤林进宫,她一旦进宫为后,二人就不能时常见面了。
“不知道,”谢凤林穿好衣服,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山路两旁的黄土山光秃秃的,连根枯黄的杂草都没有。
那日听夏仲连说钦天监在选日子,她便生出几分疑惑,如此重要的事情,表兄的书信中为何只字不提?
“皇后用自己绣礼服么?”云禾从小随父母长在北地,对王室礼仪充满了好奇。
“当然不用,但听姨母说,立后大典仪式甚是繁琐。”谢凤林的姨母祝今初,乃先皇的正宫皇后,当今皇帝的生母。谢凤林幼时经常进攻玩耍,和皇帝表兄一起趴在祝皇后身边,听她讲故事。“又要祭天,又要祭庙,入宫后还有许多规矩要学。”
谢凤林虽有抱怨,却从未怀疑过自己将以此为归宿,在她年
幼时,先帝就开过玩笑,让她早点熟悉坤宁宫,长大了住进来不会迷路。
殊不知,千里之外的洛阳,坤宁宫已住进了新的女主人。
新后程芙乃首辅独女,端丽娴静,素有才名。
洞房夜,帝后同榻而眠,什么也未发生。
不需戚珩洲解释,程芙也明白,他颈间挂着另一人送的玉坠,心里藏着送玉坠的那个人。
第二日、第三日,戚珩洲不再踏足坤宁宫。
第四日,程芙亲至太极殿,送上一碗参汤。
“谢将军想必已到长安了,天愈发寒冷,不知她是否带足衣衫?”程芙关切道。
“北地早已入冬,她定已穿上冬装了。”提起“谢将军”,面容冷峻的年轻帝王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笑意。
程芙莞尔,“臣妾倒忘了这一层,不过北地冬装与洛阳款式不同,还是给她做几套新的吧,入宫后就能穿。”
融融烛光下,皇后神色沉静,眉目柔婉。
戚珩洲望她片刻,抬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好,辛苦皇后,林儿喜欢藕荷色的衣衫。”
“记下了。”
是夜,皇后留宿太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