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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第1页)

早年窑业工人的饭菜是由窑户老板供给的,不过菜的质量很差,几乎每天都是辣椒豆豉或腌菜、咸萝卜等,由打杂工按人头均分,量也很少。

这种菜叫窑菜,有歌谣云:“一粒豆豉咬两边,端起饭碗望窑烟一—无菜下饭”,随后有位打杂工老师傅,南昌人,为争取改善大家的生活,领导同行业的工人罢工。

浮梁知县将他传到县衙,老师傅要求窑户老板将发窑菜改为发菜钱,每人每天铜钱三文,每月菜油半斤,食盐一斤,每十天猪肉四两。

知县认为工人的要求合理,转给窑户老板们讨论,老板们一条也不答应。

双方对峙了一段时间,随着工人迫于生计,纷纷回乡种田,辞工成风,造成了严重的窑业危机,不以为然的窑业老板们赶忙找到县太爷,协商复工问题,知县还是要他们答应工人的条件。

谁知窑户老板们认为,贸然答应工人要求,工人将来或许会得寸进尺,肇事不断,于是采取“杀今做后”的策略,即答应将发窑菜改为发菜钱以及油盐;

要猪肉可以,必须派人头一颗,否则一两也不给。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他们另送五千两银子给知县。

消息传下来,打杂工们唉声叹气,谁也想不出好办法。那老师傅却哈哈大笑,说:“猪肉你们吃成了!”

第二天,双方代表来到县衙。

知县问:“要人头一颗,你有吗?”

“人头带来了!”

“带来的不行,要活人,叫他上堂答话。”

“就是我!”老师傅大声说。

知县抽了一口冷气:“你偌大的年纪,就是有了肉,也吃不成了。”

老师傅回答说:“我吃不成,可我有徒子徒孙,他们可以永远吃得成!”

知县很感动,办了一桌丰盛的断头酒,那老师傅就在泗王庙河下英勇就义了。从那之后,窑业的打杂工人每逢初一、初十、三十日就能吃到一次肉。

为了纪念那位老师傅,工人们把他灵位安放在风火神庙,逢年过节,大家都去祭奠。随着游行、起义,罢工,为窑业、瓷业不平事而出头的勇士累世叠增,风火神庙供奉的牌位并不只有童宾一人。

童宾只是作为正义的代表,为风火神庙树立了一面永垂不朽的旗帜。

这些年来,景德镇的老百姓们都形成了共识,凡风火神庙有任何动静,全镇必皆以为重。这一次也无不同,随着游行队伍逐渐拉开的,是一场几乎贯穿全窑业、瓷业的抗议运动。

最开始,茭草行的一个工人不满老板把白米饭改成糙米饭,联合全镇茭草行进行大罢工。此事新县官周齐光及时做出了处理,令茭草行恢复白米饭的惯例,并且由饶州、南昌、抚州,徽州四府茭草工人派出代表,监督老板们执行,并直接与陶业监察会作定期汇报,倘或违犯,就在宁绍会馆罚戏三天。

工人们非常高兴,抬了好几张牌匾送到县衙,直呼周齐光青天大老爷。

奈何周齐光前脚刚离开景德镇,后脚老板们就单方面撕毁协议,工人们义愤填膺,爆发更为汹涌的罢工和示威活动。

由于茭草工人不再干活,瓷器无法出运,渡头停满船只,瓷行老板和外地客商们像无头苍蝇满镇子打转,死活找不到主持公道的人。

每一日的耽搁,流出去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谁人能耐得住脾气?老板们日渐暴躁,茭草工人也不肯低头忍让,双方冲突不断。

随着李家头“不慎”茭坏湖田窑交付给瓷行老板的一批瓷器,瓷行老板彻底怒了,联合各大瓷行,要求景德镇陶业监察会出面,整治乱象,重肃行业规范。

杨公被推到风口浪尖。

在陶业监察会门口聚集的各行帮、各会馆,各老板队伍日益庞大,几乎每一天都有新的抗议队伍出现,以排山倒海的形式,拉动整个镇子迈向斗争的高潮。

老人们看着眼前情形,便知这场运动已无法回头,势必要以流血终结,只是这一次,流的该是百姓的血,还是上位者的血?

谁也不知。

就在所有人翘首等待一个当家做主之人,为老百姓主持公道时,转机出现了。那一天,湖田窑大东家徐忠,捆了自家一个管事去陶业监察会。

对于那个管事,所有人都不陌生,可以说但凡做瓷器行业的,没有不知道湖田窑的,那么就没有不认识徐稚柳,以及常年与徐稚柳进出十八行当的管家张磊的。

盛暑天里,太阳直晒得人头晕,长时间的集结与僵持令所有人都面色潮红,浑身大汗,渐而有了中暑晕厥的迹象。他们争抢在监察会金漆大门的最前排,试图得到一个最公正的机会,为此不惜唾沫横飞,大打出手,直到一个被五花大绑扔到门上的人出现。

那人浑身赤条,布满血痕。

在地上被人拖拽时,血痕拉出了一条无人敢以靠近的通道。

闷热,狂躁,愤怒和毁灭所有的不安分子,在那一刻如泡影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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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奇异地安静下来。

不需要徐忠说什么,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叛徒。在全镇大游行大抗议的关头,徐忠将此人绑了过来,可见此人一定做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否则,不足以在此时成为一个势必会引起大规模运动的契机。

那之后随着张磊抛出的每一句话,烈日下蝉鸣的每一声叫,都让人出离愤怒一分,然而所有人都控制住了,在那个极为细窄的临近崩溃的边缘,强行按捺情绪,等待那个罪犯说完。

黄家洲洲长就在人群当中,他证实张磊所言不虚,徐稚柳并非伙合徐大仁,就苏湖会馆与黄家洲械斗一事有任何的不堪与僭越。甚至,他利用苏湖会馆的影响力,帮黄家洲争取到了最大限度的货运自由,改善了洲民们的生活。

林嫂子和曾经为加表工看过病的大夫也证明,加表工的确事先就已得了不治之症,主动制造倒窑事故,令安庆窑在与湖田窑同台竞技“出青率”一事上输掉,从而博取太监信任,顺利推进新政改革。

那一封封与夏瑛的书信被大声诵读出来,向所有人证明了徐稚柳的清白。

原来徐大才子是个好人!原来他一直都是好人!

“还记得他在大龙缸写陈情书揭发太监恶行吗?”

“还记得他弟弟被污蔑入罪,被迫向太监下跪吗?”

“还记得那一年冬雪夜唱遍大街小巷的《打渔杀家》吗?”

“还记得死在河里的黑子吗?”

“还记得草草结案的夏瑛吗?”

原来……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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