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婕以为自己会在巴黎找很久,才能找到落拓的钱冲。
她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醉醺醺的,没有好好吃饭的,把自己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的钱冲。
结果都不是。
她才到巴黎第三天,就在钱冲常去的画室逮到了他。
曾经的少年如今已经伸展开,不再长的青怔怔,五官舒展,瘦骨嶙峋的脸上身上也存的住肉了,那头刺头一样的短毛也留长了些。
看起来是有些不修边幅,胡须都支棱了起来。
但先他没有饮酒泄愤懑,其次也没有把自己搞的落拓如流浪汉。
这家伙只是默默坐在窗帘后的阴影中,沉着脸画画。
尽管他四周像正经历着暴风雨,阴云密布,气氛极差,但华婕还是丝毫不读空气的走了过去。
然后拉了把椅子,坐在他身边。
略长的短遮住了钱冲的眉眼,他低头画画,只用余光扫了眼华婕的小腿和鞋。
原本以为她只是个过来画画的无聊人,但5分钟后这人还没走,他终于酷酷的抬起头,将目光朝着她投了过来。
下一瞬间,青年怔住,似乎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华婕。
“你”他眉头紧皱,脸仍旧很臭。
“长大了,翅膀硬了,学会玩失踪了”华婕一副妈妈般的口气,斜睨着他。
“怎么怕我赖账,答应了方少珺,却不给她画画”钱冲撇嘴,然后手指弹了弹面前的画板
“这不正画着呢嘛。”
“画完以后呢邮给方少珺,人继续消失”华婕问。
“”钱冲将嘴抿成一条直线,那副死不开口的样子,显然是默认了。
“不参加方少珺的画展”华婕挑眉。
“她不缺这么一号人。”钱冲撇开头。
“”华婕叹口气,拍了拍他手臂,拽下他手中的笔,“走吧,一起去吃饭。”
“我不饿。”
“我饿了呀。”
“”
最后钱冲还是寒着脸跟华婕离开了画室,坐在饭厅时,整个人的气场仍旧沉沉的,仿佛随时要下雪。
华婕说四五句话,他能回一句就不错了。
好在华婕还知道他爱吃什么,点菜时没需要麻烦他开口。
华婕就像一位老母亲,面对她青春期叛逆的儿子,既觉得有点心疼,心里又揣着气。
饭后回到钱冲的住处,华婕给自己泡了一杯茶,青年依靠着桌柜立在她四五米外,盯着桌角,既不看她,也不说话。
半盏茶喝尽,钱冲终于忍不住了。
华婕太熟悉他了,这家伙可不像6云飞那样是个闷葫芦。
钱冲肚子里的话是憋不住的,就算你不先开口,他也早晚要破功。
“你有没有想过,用自己的死去报复什么人”钱冲沉着嗓子,默默走到她对面坐下。
“报复父母吗”华婕问。
“愤怒,仇恨,失望,积累到一定程度,既然不能杀了他们,干脆杀了自己,谁都别想好过。”钱冲负气道。
“如果你死了,我再开个人画展,谁帮我聘请舞狮队,谁在边上帮我拧礼炮啊”华婕轻声道。
“不是还有6”钱冲说到这里,忽然就梗住了。
他脸转向一边,话再也说不下去。
抬起右臂遮住眉眼,身体后仰,努力深呼吸,眼泪却还是从手臂下悄悄流出,顺着面颊滚进衣襟。
越是激烈仇恨,越是脆弱心软。
可能在歇斯底里的时候,最需要的仅仅是一句理解,和一句我需要你。
人是多么卑微,又多么可怜无助的生物。
“”华婕抿着唇没有再开口,心里酸酸的。
父母明明是最亲近的人,却也可以变成伤害你最深的人。
打着一切都是为你好名义的亲人,做的却未必是一切都为你好的事。
一向横冲直撞的人,也有脆弱和无助的时刻。
在华婕面前,他一直强压着情绪,撑着自己的骄傲,却终于没能撑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