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子里透出一点朦胧的光晕,带着微黄的暖意,寂寥的夜色也因此消散了许多。
高晟停在门外,稍稍平整了会儿呼吸,方轻轻推门而入。
屋里的人应声望来,因为熬夜,眼底血丝很重,整个人看起来气色十分的不好。
“我以为你会走。”高晟在她对面坐下,却是打了个喷嚏。
窗前花凳上摆着一盆茉莉,花开得正盛,满屋子都是茉莉花清雅的香气。
温鸾吩咐阿蔷把花盆搬到廊下,“自去睡,不用再跟我熬着了。”
随着阿蔷远去的脚步声,屋里再次安静下来,好一会儿,温鸾才开口,“快晌午的时候,天行哥接到信儿,说要去天寿山,急急忙忙地走了。我人还没进城,就听到皇上遇刺的消息……我总得弄个明白。”
高晟没有瞒她,一五一十说明白了经由,“他们应是被人蒙骗,附近的山林中发现了笔墨铺子小伙计的尸体,推断是那个疤脸男杀人灭口。”
“那岂不是死无对证?”温鸾暗暗着急,“可知道那个疤脸男人是谁?”
高晟抬眸看着她,怜惜、爱恋、愤怒、狂暴……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的目光复杂莫名,看得温鸾心头突突直跳。
“我们清查李掌柜家时,发现一张没有燃尽的花笺。”高晟拿出一张纸,“这是比照原件描摹的别本。”
温鸾接过来一瞧,脸色霎时涨得通红
,然后慢慢变白,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乍一看,她还差点以为是自己写的,几乎都要怀疑记忆出了差错,这般以假乱真的字迹,只有一个人可以写得出来!
“宋南一……”温鸾不由笑起来,“真是想不到,他不但利用我,还想置我于死地,真是、真是……十多年的情义,全喂了狗!”
高晟抬起胳膊,在空中停滞片刻,试探似地落在她的手上。
指尖冰凉,显见是气得狠了。
“我会抓住他的。”他说,“之前一直遍寻不到,原来是他把自己的脸毁了,倒狠得下心。不过这回,他用作掩饰的伤疤反而成了最显眼的标志,过不了几天,肯定能将他抓捕归案。”
温鸾燃起一丝希望,“那些起义军也是被他利用,并不知道那是皇上的龙辇,能不能减轻罪名?”
高晟摇摇头,“刺杀已成事实,或许一开始有所犹豫,但后来,他们嘴里喊的都是‘杀狗官’、‘推翻朝廷’,谋反确凿,没有翻案的可能。”
温鸾一阵失望,“定然是死罪,那我哥他……”
“他逃了,从我手里头逃的。”高晟收回手,稍稍活动了下手腕,“有人怀疑是我故意放走了他,呵,他是高手中的高手,在乱军中如入无人之境,就算我没有受伤没有中毒,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说话间悻悻然的,带着一股子不想认输却又不得不服气的酸意。
温鸾诧异地看他一眼,犹犹
豫豫问:“我哥他也上了海捕文书了吧?”
“嗯,他武艺高强,远走高飞,找个三不管的地方隐姓埋名的话,能安稳过完下半辈子。”高晟停顿了下,加重语气道,“别再露面。”
他的意思很明确了,温鸾自然明白,心里愈发憋闷得难受。
忽瞥见刚刚放在桌上的那页描摹的信纸,愣了下,后知后觉道:“居然没有抓我,也没有传我问话……又是你保下了我?”
虽是问话,却是肯定的语气。
“保你,就是保我自己。”高晟淡淡道。
温鸾笑笑,眼睛突然有点发热,“皇上是不是又斥责你了?”
“那倒没有。”高晟的语气微微放松,“朝堂内外谁都知道,任何人都可能谋反,只有我不会。宋南一目的是破坏招安,搅乱朝局,让皇上没办法专心查找太上皇的下落。哼,是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你们抓住了几个?都关在诏狱吗?”温鸾低着头问,没敢和他的视线有所碰触。
“一共十二个,三个重伤,没多久就死了,五个轻伤。”高晟仿佛没有任何疑心,毫不迟疑说了出来,“大理寺主审,案犯全关在大理寺监牢,除了大理寺的人手外,也有锦衣卫驻防。”
他深深看了眼温鸾,“看守严密程度,比诏狱有过之而无不及。”
温鸾轻颤,自是听懂了。
远远便听一声长长的鸡鸣,窗户纸蒙蒙发亮,竟是快要天亮了。
“睡吧,你
的身子骨可熬不起。”高晟低低道,起身向外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身道,“小张大人、太上皇失踪,如今又有这桩刺杀案,锦衣卫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现在你要走的话,我没有余力找你回来。”
“我不走。”
“真的?”
“真的。”温鸾走过去,轻轻地,飞快地,抱了他一下,“我不会再逃跑了,永远也不会。”
似是不好意思,她的脸颊通红通红的,转身就要躲进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