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筠筠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脑中一白,可屋里的那位‘殿下’却仍在说道:“三哥夙愿得偿,便是本王夙愿得偿。在公在私,份属应当,不敢忝承兄长一谢。”
那话隔着层窗户传来,虽有些不真实,却还是很容易辨别的,坐实了就是早前清寒殿中训她的那一位。
手指抠紧了窗格,沾了满手的灰,可裴筠筠却浑不在意,只是蹲在窗下回不过神来。
屋里的人还在说着,一时都是些客套话,她腾出一只耳朵听着,恍然间想起了当年羽雁元氏那桩一波三折开国旧事。
九年前,尚为前朝大雍的黄历。彼时正是天平帝嬴忽在位的第十四个年头,内外战事不断,国中民怨沸腾。至当年年末,羽雁王元量以嬴帝稗政昏庸之名,起兵讨伐嬴氏,时东境诸世家群起声援,为羽雁王马首是瞻。
随后便是历时近四年的换稿之战。羽雁元氏于各方义军之中鳌头独占,断风山之战后,嬴氏皇朝已呈强弩之末之势。
然而,就在羽雁军势如破竹之际,没人会想到,最终代嬴氏坐江山的,的确是元氏不假,可却并非声威震天下的羽雁王元量,而是羽雁王胞弟、江原侯元征。
天平十七年秋,羽雁王于磐石战场中伏受伤,其后更因听闻挚友镇阳王李仲羲暴毙之事,急火攻心,以致吐血昏厥,自此不起。
其后,羽雁军权先后归于其弟风丘侯元此、江原侯元征
之手。
翌年年中,义军攻破京畿,得醴陵伯冯通之助,兵不血刃夺取京华天都。江原侯元征逼宫登龙,改国号大齐,建元启元,封长兄元量为睿王、仲兄元此为肃王,及此君临天下,独掌山河。
皇权之争虽说就此告一段落,可坊间百姓关于睿王当初受伤不起的真相,却始终未曾断了猜测。
其中最为人称道的,便要数启元帝阵前勾结磐石冯氏,立意陷杀兄长,意图乱中夺权的传闻了。
王侯之家,兄弟争权向来不是什么稀罕事,更何况这里头被篡的还是皇权。裴筠筠本以为,不论当年之事真相如何,本该属于元量一脉的权位被元征篡夺总是事实,两方即便不是不共戴天,也总该是针锋相对,再难谈什么亲族情份了。
但如今看来,事实或许远非如她所想。
元殊——那位新任的东宫太子,非但有一位启元帝那样的父亲,还有一位出身磐石冯氏嫡脉的母亲。
于情,她实在不愿意相信元隽会同这么个人扯在一起,于理,她也实在是想不明白,元隽为什么要和元殊站在一起。
是因为顾念睿王在京中的安危?
还是权宜之计的利用?
又或是他真的对帝位无心,故此方与元殊结成同盟,以待各取所需?
这许多种可能,乍一看似乎合理,可追究下去,却又都差了那么些份量。
不论其他,就说这羽雁王府之中,除却元隽自己之外,不还有一位…
…
——“什么人?!”
霍然间,一声厉吼响在园中,惊断了她的思绪,也让屋里霎时没了声响。
裴筠筠跌坐在地上,转眼就见世子殿下的近身侍女葵星正朝自己疾步而来。
她慌忙间就地低头一跪,心里飞快的琢磨起了应对之法。
不多时,只听后头吱呀一声门响,葵星带火的疾言也跟着停了。
“殿下!她——”
葵星话没说完,似乎是被那人打断了。
园中一下子静得瘆人。
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是有人走到了她面前。
裴筠筠老老实实的跪在那里,没敢抬头。
忽而,一声颇为玩味的低笑从斜上方传来,裴筠筠心头一咯噔。
她怔怔的抬起头来,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也随之拨云见日——
眼前的人仍是那一副绝好的面容,俊色无端,如神如仙。
葵星执着琉璃灯退在一旁,黄澄澄的烛光正好照亮了男子玉树一般挺拔的身姿,裴筠筠听到这人含着轻佻笑意问:“哟,哪来的丫头,胆子不小,敢听本王的墙角?”
她看看他的脸,再看看他完好修长的双腿,许久,才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您……您是,小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