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了主意,萧观止摸着她的秀发缓缓道:“明日下山我就回师门请罪,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聂辛没说话,只在他身上蠕动了一下,却听他冷不防问一句“你的家乡提亲嫁娶要带什么东西?”
下山游历偶然碰见过几次嫁娶,知道了各地的要求不一样,有的要带一对大雁,有点要送两厢丝绸寓意两相厮守,不知道聂辛这边的风俗是什么。
“要求…”聂辛微顿,回忆起娘亲的笑语,她的长相一点不柔弱,笑起来却很温柔,她说“你爹给你取名柔,娘却想让你活得肆意洒脱一点,女孩子泼辣些又何妨。”“…要娶我的掌上明珠,怎么也要打过我吧。”“钱少点不要紧,重要的是人品正直,最要紧的是你喜欢。”
娘亲好像确实没说过她的对男方物质上的要求,武功如今…想比也比不了。
那个总是笑着的女人还是倒在了病榻上,起因是一次风寒,她寻医问药,废了半条命找到了药谷破了迷阵,当时的寒山跟在药王的身后,看着自己老师下的结论瞪大了眼睛:“心肺俱损?人还能因为七情六欲病成这样?”
“快开春了,今年的桃花一定很美。”窗外的白雪映在女人消瘦的双颊上,看起来有几分生机,好像春天真的马上来了。春天确实来了,桃花开在了第二天,璨若粉霞,可惜她没能看见。
聂辛弯出一个笑容,呼出的热气喷洒在他的胸膛上。
“桃花,我喜欢桃花。”
“好。”萧观止搂着她更紧了些,声音带着愉悦。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以后院子里可以种几棵桃树,只是桃树容易生虫,要好好打理才行,或许还搭一个秋千,她应该会喜欢吧,她买的话本里就是这样的。
草药采摘不费什么功夫,只是炎草不能离了它生长的土壤,得用土包着根系才能延缓它的腐败。拒绝了萧观止的陪同,她说要先把草药送回去,让萧观止自己回门派。
“那个神医性格孤僻,见到生人就下毒,你还是别去了。”
“反正去哪儿你都能找到我,还怕我丢了吗?”
这句话很好的舒展了萧观止拧着的眉头,不是他擅长追踪,是聂辛太不擅长隐匿自己的踪迹了,于是他盯着她扬起的小脑袋:“那你送完草药来武当一趟。”
那对水盈盈的眸子便弯了,“知道啦。”然后抱着他的腰迅速啄了下他的唇,萧观止只感觉嘴上一软胸口又一热,小人儿贴在他胸膛感叹,“真舍不得啊。”
“我”还是跟你一起去,话还没说完,腰就被松开了,笑眯眯的女子挥挥手,潇洒告别。
对于变化如此迅速的女人,萧观止也只能摇摇头,左右回门派只要三天,就算她晚点来,他可以主动去找她。
直到那抹红色的倩影消失成一个小点,萧观止才踏上另一条道路。
武当在小镇南方,跟聂辛走的方向相反。
冬天降临了。
鹅毛大雪覆盖了武当山,青松一夜之间穿上了白装,枯枝上挂满了冰棱,世界变得晶莹洁白,所有的痕迹都被遮了个干干净净,再重的足迹也无处可寻。
回山第一天,冬天来的迅速而决绝,甚至不给人反悔的余地。
聂辛不会来了。
看见从怀中掉出来的铃铛时,他就明白了。头顶是庄严肃穆的太上老君道德天尊,汉白玉的塑像映着雪光刺目得让人有些双目发疼。
铃铛颜色不纯,像一块灰暗的雪。
面无表情的捡起来塞入怀中,向殿上的老者告罪,“弟子违背门规,薄志弱行,贪恋红尘。辜负了师尊的教导,自请退出武当。”
指尖是冰冷的玉质。是了,她从来没有答应过自己的求娶,也没有答应过会来武当。
“红尘隐世,皆是修炼,既然你尘缘未了,为师就放你去吧。”老道长一片和蔼,扶起了他“再者,当不了清修弟子,也可以做俗家弟子。”
“是。”
心脏被一只手攥着,在差一分就能捏疼的力道上,有些喘不过气。
她说,你有个好名字,萧观止。
他本就是聪明人,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观止的意思是看到这里就可以休止了……而我们到这里可以休止了,明明念他名字的时候语气那么缱绻,竟然是另一个意思。
“在花朵最娇艳之时摘下,保留它最美丽的时刻。”
“真舍不得啊。”
原来这些都是告别。
铃铛也是最后的拥抱放进来的吧。
心狠手辣,狡猾多变。世人对评价还算中肯。
雪纷纷扬扬落了冷峻的男人一头,鸦黑的睫毛上结了一层冰晶,静静地站在雪里看着远处,“雪大了,师兄快进去吧。”一个小脸通红的小道童叫他。
看什么呢,小道童好奇地到他站的位置,哦,原来是一树红梅,傲雪凌霜,开得分外好。
“红梅好看,但是没有腊梅香。”小道童表示还是喜欢腊梅,旁边几乎比他高一半的男人迈动长腿,身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
小短腿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师兄自从回门派之后越来越沉默寡言了,除了指点他们就是练功,整个人变得有些阴沉呢。
“今天在地里捡到了冻死的鹿,掌门说把它超度了就能吃了。不知道方师叔会怎么做呢?这个天气喝汤最合适了。”小道童也不怕他的冷脸,叽叽喳喳的讨论,他最喜欢冬天了,虽然会有很多小动物冻死很可怜,但是肉很香啊,不过天还没亮就要做早课也挺让人烦恼的……还在想着早课怎么能偷懒的小道士发现师兄径直往前,“师兄你不吃饭了?”
“练功。”两个淡淡的字传到小道士耳朵里。
饭都不吃怎么有力气练功呢,颇为老成的摇摇头,师兄不吃他替师兄吃。
凌厉的剑风扫过,树枝上的雪团纷纷散落,褐色的树皮破开露出鲜嫩的木质,乳白的树脂还没滴下来就冻成了冰疙瘩。
“观止兄,怎么不去吃饭啊?”小院的大门嘎吱一声,一个穿着华山衣服的男子阔步走了进来,“今天的斋饭特别美味,屈某吃了三大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