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东宫出了事,整个朝廷的氛围都有些低沉下来。
太子如今二十五岁,放到民间都已经是儿女能上学堂的年纪了,太子妃与太子成婚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这一胎,还叫后宫一个小小的昭仪害了,实在是惨。
安王倒是不比太子专情,早早通晓风月事,可膝下也只有两个女儿。
陛下子嗣稀薄,太子安王在生育上也没什么建树,这未来国祚,真是令人担忧。
宫城里头,袁昭仪人死了,罪名定了,相关诏书也都拟了,陈天忌终于得了闲,能休沐一天。
他此刻正在去天机观的路上,袁昭仪这事儿要想查清楚,还得问一问风静子。
其实这事的前因后果,陈天忌已经捋了差不多。
正如玄乙所说,东宫丧子,明眼人一看就不是袁昭仪做的。而除了袁昭仪之外,当夜有机会也有把握做这件事的,只有三个人。
一是负责筹备晚宴,监督尚食局准备菜品的玄乙,但肯定不是她。
二是负责膳食之外一应事务的蔡嬷嬷,她是皇后娘娘的心腹,也没有害人的道理。
那就只剩唯一一位……
宫宴当夜,膳食上玄乙层层把关,宫人和其他杂务的安排,蔡嬷嬷也是小心谨慎。
如果说有一道环节,能同时脱离他们两人的掌控,那就只有陛下在宫宴中途给东宫的那次赐菜。
所以陈天忌料想,东宫这个孩子,应该是陛
下亲自下的手。
至于原因……
一方面,陛下不想将祖宗基业交到这两个都太不出色的儿子手上。
另一方面,或许也是陛下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那点卑劣的私心。
都说历朝历代,太子最是难当。并不只是因为储君的位置会受到其他平辈兄弟的觊觎,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储君的设立,在君王的晚年,意味着权力的移交。
这对于一个享受了数十年至高皇权的帝王来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历史上从来不缺因为太过贤能或者势力庞大而被弑杀的太子,他们的死,往往源自于他们的父亲、当朝的帝王对他们最为深切的嫉妒,以及对权力即将旁落的难以掩饰的恐惧。
太子虽然才能平平,但安王品性实在卑劣,陛下非常清楚,如若非要将龙椅传给这两人中的一个,那一定是太子。
而近来发生的事,又对太子太过有利。
虽然同是与孟家结亲,安王只让嫡女孟荷做侧妃,而皇后的娘家却迎了庶女孟桃做当家主母,而且这桩婚事是孟老太爷亲自求的,翰林院的许多文臣,以及民间的许多大儒已经有了偏向太子的迹象。
李鸿鹄又太能干,在兵部大施拳脚,对禁军、京畿军、城郊军的制度举措缕缕提出建议,被军方元老们大加赞赏。而且他即将带兵出征,若得胜还朝,便将是大衡最有作为的年轻武将,风头无俩。
此时太子妃又有了身
孕,若这一胎是个男孩儿,那东宫便不再是区区一个安王,甚至不再是陛下可以制衡的了。
一旦这个男孩儿生下来,东宫便会全面占据礼法、文臣、武将、以及子嗣的优势。若真到了这一步,这江山势必就是太子的了。
这是陛下不愿见到的。
而太子的这些优势里,礼法优势是生而有之;李鸿鹄孟桃婚事已定,文臣的舆论风向一时难以改变;桑陀国一役关系到国政民生,桑陀国地处南疆,李鸿鹄在南境历练多年,是带兵的不二人选。
陛下可以掌控的,就只有东宫这个孩子……
但陈天忌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陛下选了袁昭仪做这个替罪羊。
他完全可以选尚食局的某个曾被东宫或者皇后责罚过的宫人,或者选那个替他传膳的内侍,他们地位低下,更方便安排动机,也更容易掌控。
可陛下就是选了已经诞育公主,而且位及昭仪的袁橙儿。
并且从玄乙当天的反应看,陛下和袁橙儿之间是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的,否则替皇后统领后宫事宜的玄乙不会不知道。
所以,为什么是这个袁昭仪呢?
陈天忌同风静子盘腿在短榻上相对而坐。
风静子给陈天忌倒了一杯茶:“雪水煮的,很是鲜甜,你尝尝。”
陈天忌浅啄一口:“我记得当年袁昭仪初有孕时,陛下曾召你进宫为其做法事?”
风静子人虽在天机观,但在宫里也有消息来源,东宫的事他
也听说了。
“是。陛下那些年幸了好几个后妃宫女,但有孕的都没保住,这袁昭仪有孕后,他便宣我进宫,说这孩子来得不易,只是不知和他有没有缘分,让我布了道场,为其祈福。”
“陛下当时神态,可有异常?”陈天忌问。
风静子回想片刻,摇了摇头,继而又想起了什么:“陛下没什么,倒是那袁昭仪,有些不一样。按理说一个宫女有了陛下的孩子,一朝飞上枝头,成了昭仪,怎么也该高兴才对。可她当时非但不高兴,反而看着还有些惊恐。”
“惊恐……”陈天忌纳罕:“她有什么好惊恐的……怕这个孩子会和前面几个孩子一样保不住?怕自己上位太快招来祸事?”
“后宫的事我一个道士爱莫能助。”风静子优哉喝茶:“咱们家玄乙怎么样了,还好吗?”
陈天忌把茶盏搁在桌上:“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什么咱们家玄乙?那是我们家玄乙!你上辈子都不认识她,怎么这辈子就缠着她不放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