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塞克拉试图拉住虫母。
“不要,”阿舍尔拒绝得干净利索,“这是你们两个之间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我当旁听者只会令某一方难堪。”
说着,阿舍尔跨出门槛,在帮助兄弟俩关门的瞬间,他叮嘱道:“不许打架,等谈完以后把里面的虫骨都带出来,一会解决完云端上的事情,还要带它们落叶归根呢。”
来自地表的虫,终究还是要回归养育自己的土地。
下一秒,虫母的身形退了出去,门也“咔”的一声合上了。
阿舍尔无意于云端兄弟俩之间的矛盾,库亚和塞克拉之间拥有的家庭矛盾,即使阿舍尔不曾经历过,但通过库亚所表现出来的细枝末节,也能猜到一些。
在阿舍尔所认识的全部虫族里,大部分雄性虫族都拥有比人类还强大的学习能力,而这其中身为始初虫种的旦尔塔则最为出色。
但在除去战斗力和智商因素外,他们的行为方式、思维模式究其根本,还是以野性、兽性为主,缺乏羞耻和委婉,有时候直白地令阿舍尔咋舌。
可自小诞生在天空之城的库亚却有些不同,或许是因为他在云端之上所拥有的经历,不论是独自承担王虫的压力,还是隐忍保护同卵的弟弟塞克拉,这些行为模式令他区别于绝大多数虫族,更具有人类情感中的复杂性。
或许是虫族野蛮生长下的多样性,他们的性格、行为也如人类一般,会随着环境的变化而做出相应改变。
只是这样的库亚在整个虫群眼中,却会是异类。
也正如阿舍尔敏锐地感知,一门之隔内兄弟俩的谈话,并不似人类之间相互坦白后泪汪汪的拥抱,而是近乎干巴地相对无言
库亚曾经做出的选择被阿舍尔猜得透透彻彻,他为王虫服务的初衷是想要保护塞克拉。
“……大概是我刚成年的某一天,父亲忽然叫我出去,他交给了我一个任务。”
艰难阐述的库亚语气有些艰涩,“父亲祈求我,让我把他当成‘肉畜’,献给虫母。”
王虫的伴侣们自然知道自己养出了魔鬼,但在过于漫长的时间下,他们习惯了对王虫的爱和迁就,于是一边出于对地表虫族的愧疚,一边自我奉献般地试图让自己成为填饱王虫腹腔的食物。
被爱自我浇灌的雄性虫族们也天真起来,可王虫无法被满足,于是那时候,作为王虫的最后一任伴侣,库亚的父亲做出了和其他同伴们一样的选择。
他为自己的爱意献身,而他和王虫孕育的孩子,则变成了这场残酷爱意下的牺牲品。
塞克拉皱眉:“那后来呢?”
“我尝试过拒绝。”
库亚的手指颤抖着,很轻、很慢地揭开了自己面上的白布,在皮肤重见光明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塞克拉紧缩的瞳孔。
一张脸上,将近三分之一的位置覆盖着坑坑洼洼、狰狞恐怖的撕咬痕迹。
像是被数次反复扯裂,不停地将稍有痊愈的伤口撕开,原有的血肉缺失,几乎露出牙龈,以至于高级虫族强大的恢复力都起不了作用。
“这就是拒绝的结果。”
那时候王虫的精神力强盛且不可反抗,受过伤的库亚恐惧对方,原本升起想要带着塞克拉一起离开的心思,也因为“怕”和“万一”变成了奢望。
因为怯,所以失去了无惧无畏的勇气。
于是他不敢反抗,逐渐变成了王虫操控的傀儡,直到看见塞克拉头也不回地选择了离开,库亚才恍惚间现自己似乎早就缺失了什么。
在被王虫撕扯下脸上皮肉的那一天,他丢掉了自己的尊严和勇气。
塞克拉咬牙,那双非人感强烈的眼瞳里有着不解和对王虫的愤怒,却唯独不见对兄长的怜悯和同情。
“共情”是大部分虫族难以拥有的情绪,他们能直白地开心、愤怒、难过,但却无法在没有相同体验的时候去共情对方,这是人类才具有的天赋。
甚至就连怜悯、同情这样的情绪,在虫族社会中都罕见至极。
可以说,除了半吊子虫母的阿舍尔,不会再有任何虫会拥有共情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