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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龍見嘉興(六)

沈忘聞言,將剛剛的窘迫拋在腦後,轉頭向柳七鑷子間挑著的東西細看,竟是一個小小的藥囊。

「這是……」沈忘睜大眼睛,死死盯住那個由棉紗束扎的藥囊。

「晉人曾言,病從口入。因此毒殺之案,斷案之人往往認定毒藥乃是服食進入人體,繼而使受害者毒發身亡。然毒物作用於人體,可吞服中毒,亦可接觸中毒,眼瞳、耳道、鼻腔、陰門,皆可投毒。」

「也就是說,為了能坐實妖龍攝人一說,逃脫罪責,這歹人將毒囊藏於……藏於惠娘陰門之中,使毒藥隨津液流轉至四肢百骸,五臟六腑,終至奪了惠娘性命。好手段,好算計!」

先是趁著龍見一事用幾片所謂龍鱗大做文章,接著又用歹毒伎倆致惠娘慘死,在這個駭人聽聞的計劃里,不論是天上的龍,還是地上的人,都成了那人棋盤中可以任意運用騰挪的棋子。可憐惠娘,剛隨父親來到嘉興府,便遭此橫禍,她又何辜!

「這是何毒?」沈忘的聲音冷得嚇人。

「這毒囊中的藥粉所余不多,又經過多日人體的稀釋,已是極難辨別。不過,這種辛臭之氣並不多見,給我一天時間,我自當給推官一個明確答覆。」

隱忍不發的磅礴怒氣,在觸到柳七晶亮通透的眸子時,就如同拍案的驚濤湧向堤壩又緩緩退卻一般,沈忘只覺燥熱的夏日裡尚餘一縷微風,不由長出一口氣。

還好,這個柳仵作是靠譜的。

「好,既是如此,毒囊一事就交給柳仵作了,我這就去白龍祠看看,破解松香之疑。」

話音剛落,柳七就動作麻利地收拾起工具箱來:「我也去。《洗冤集錄》曾雲,凡承牒檢驗,需躬親詣屍地頭,明有公文照應,猶須審處,切不可隨意信憑。所以只要是和受害人相關的地點,我都需得……」

見柳七又開始如同老學究一般長篇累牘,沈忘的眉毛跳了跳,連忙打斷道:「那柳仵作且隨在下一起吧。」

少女收住話頭,略有些矜持倨傲地頷道:「如此甚好。」

日頭毒辣,裊裊娜娜的濕氣從湖面蒸騰而起,從湖岸一直蔓延至白龍祠的廢墟之上,把這一方天地化作巨大的蒸籠,讓所有困七惡峮污二司酒零八一久爾追更最肉文囿其中之人都熱得透不過氣來。筆直的長街盡頭,兩個小小的身影踏足了這燥熱的禁地。女子騎馬,男子騎驢,皆是容姿灼灼,神仙顏色。

經過一場龍見之禍的蹂躪,白龍祠的廣場上旗幡委地,鉦鼓散落,曾經宏峻堂宇,重軒復道的繁盛景象,到現在竟只餘一千斤重的香爐鼎昂然挺立。沈忘跳下驢背,輕拍了拍那小青驢的屁股,小青驢便優哉游哉地踱到一旁啃食湖岸邊的高草了。柳七也緊隨其後,和沈忘一起走到那體型碩大的香爐鼎旁邊。

白龍祠自永樂年間重修之後一直香火鼎盛,而這香爐鼎的周身也被黏膩厚重的油垢所覆蓋。沈忘蹲下身,細細尋找,果不其然在鼎的下腹發現一道淺色劃痕。那痕跡極淡,如果不是有意尋之,根本察覺不到。

「死者身量與我相仿。」柳七略一思忖,緊接著便躺倒在地,翻滾到鼎下,微微抬起左臂,指尖剛好能觸碰到鼎腹的那道劃痕。

「這個姿勢,倒像是無意識間被人拖抱至此,沈推官,你說是也不是?」

沈忘卻是沒想到這柳仵作毫不惜身,就這樣大咧咧就地便躺,心中不禁陡然騰起一絲敬意。因為來回擦蹭,柳七原本潔淨如春日之絮的衣衫上沾染了不少污漬,一大片灰白色的香灰更是格外顯眼。

香灰?

沈忘一怔,一個名字幾乎呼之欲出。這時,躺在鼎腹下的柳七卻突然發現了什麼,驚奇道:「這是……」

少女正欲伸手去拿,卻見一灰黃色的毛球伴著警告的嗚嗚叫聲閃電般沖了過來,將那物什叼在口中,頭也不回地向著街道的另一頭奔去。

「追!」

沈忘正要拔腿疾奔,卻突然想到尚在鼎下的柳七,便緩了身形,將手臂探到鼎下,擋住堅硬的鼎壁,防止少女爬出來的時候發生磕碰。果不其然,下一秒就「鐺」地一聲,沈忘的骨節被柳七的腦袋一撞,狠狠地頂在了香爐鼎上。

少女卻是毫無所覺,只想著追那顏色亂糟糟的毛球,竟是比沈忘還要迅,一踩馬鐙飛身上馬。沈忘的小青驢還在湖邊吃草,等它慢悠悠地踱過來,那毛球早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而那鼎下的證物也就……

沒有丁點猶豫,馬上的柳七向沈忘伸出手:「上來!」

沈忘會意,抓住柳七的手翻上已經開始小跑的馬背,一抖韁繩:「駕!」

兩人一馬如離弦的箭般向著街道的盡頭飛射而出,饒是如此,那灰黃色的毛球也差點兒被跟丟,拐了兩個彎,沈忘猛一勒馬,眼睛直盯著悠悠然立在屋脊上的小傢伙。

那是一隻體型不大的長毛貓,全身皆是黃黑白相間的斑點,如同玳瑁的龜甲一般。由於這種毛色混雜難辨,如同在地上滾過的錦緞,因此這種貓也被稱為「滾地錦」。

那毛球居高臨下地看著馬上的二人,有些得意地從鼻腔中發出嗚嗚嚶嚶的聲音,它口中緊叼不放的竟是一個小小的蛐蛐罐。雖只是遙遙相望,但也能看出那蛐蛐罐造型精巧絕倫,通體施釉,絕非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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