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何苗眼看局势大乱,只得改变对象,开始劝何进:“我们当初一起从南阳来,出身贫贱,都是依靠宦官的扶助,才有今天的富贵。国家大事,又谈何容易,覆水难收,应该多加考虑。应暂且与宦官们和解。”
何进本身就是一个犹豫不决之人,他自身倚仗何太后得势,况且目前所做之事不但未得何太后支持,反而被一再地劝阻,尴尬到了极端。偏偏又遇袁绍不断催促,顿时觉得诛灭宦官这事拖得太久,很多机密已经泄露了。
何进的纠结拖延急死了袁绍,袁绍怕何进改变主意,便威胁他说:“矛盾已经形成,行动迹象已经显露,将军还想等待什么,而不早作决断?事情拖得太久会发生变化,你想要重新上演窦武被害的惨剧吗?”
听不得半句劝的何进又变卦了,任命袁绍为司隶校尉,有不经请示就逮捕或处死罪犯的权力,意思已经非常明确,就是袁绍你看着办吧,要搞死哪个宦官你随便选。这时何太后开始慌了,果断把中常侍、小黄门等宦官都罢免回家,只留下一些何进所亲信的人守在宫中。由此可见陈琳、曹操等人所反对之事的正确,根本用不着诏董卓入洛阳。
八月二十五日,何进入长乐宫,再次奏告何太后,请求杀死全体中常侍。但是何进没想到的是,不但未如愿以偿,反倒赔了自己性命。
面对何进咬死不放的剿灭,宦官群体终于反扑。之前被罢免回家的张让、段珪等派人去窃听何进兄妹的谈话,获知全部谈话内容,然后马上采取行动,率领自己的党羽数十人,偷偷从侧门进去,埋伏在殿门下,假传太后的旨意召何进。等到何进入宫,一群人围上去将他绑住,责问说:“天下大乱,也不单是我们宦官的罪过。先帝曾经跟太后生气,几乎废黜太后,我们流着泪进行解救,各人都献出家财千万作为礼物,使先帝缓和下来,只是要托身于你的门下罢了。如今你竟想把我们杀死灭族,不也太过分了吗!”
说完尚方监渠穆拔出剑来,在喜德殿前杀死何进。
这下可开心死了另一波崛起的势力。何进被杀,对袁绍来说却是消灭宦官的大好时机。一来可以名正言顺消灭宦官,二来可以笼络住何进老部下。势力和人心大增的袁绍率兵攻入宫中,关上北宫门,派兵捉拿宦官,不论老少,一律杀死,一场格斗下来,共二千余人毙命,可笑的是有人因为未长胡须而被误杀。袁绍乘势率军进攻,扫荡宫禁。
至此,十常侍之乱彻底结束。
你以为宦官的扑灭就是这场权力斗争的结束?所谓真正的大阴谋家袁绍没有笑到最后,因为黄雀背后还有“捕鸟之人”,就是那个按他的计谋召入的董卓。十常侍之乱中,外戚与宦官同归于尽,从凉州飞奔而来的军阀董卓,率先一步找到因袁绍入宫围剿宦官而出逃的刘辩与刘协,并起了废立之意。
昭宁元年(公元189年)九月,董卓废刘辩改立刘协为帝,不久又弑杀刘辩与何太后,袁绍、袁术、曹操、鲍信纷纷被逼逃离洛阳,组成关东联军讨伐董卓,从此,各路诸侯并起,汉王朝名存实亡。
各路心怀鬼胎的宦官、外戚、士人甚至被称为豪杰的地方势力群体,把这光武之兴后的东汉搅得怨声载道,把活脱脱一手好牌打成了烂牌。前有党锢之争的重力加速摧毁,十常侍之乱更是这悬在汉王朝背上的最后一根压死骆驼的稻草,压死了这苟延残喘的刘氏江山。
◇番外:千古贤宦第一人——唐初宦官的发展
自党锢之祸、黄巾起义、东汉灭亡以来,至魏晋南北朝,中原群雄割据,政权频繁更迭。即使后世皇帝深知宦官当权的危害,可是这个群体始终未被从历史上抹掉。就连相隔东汉灭亡不久的北魏,也在三朝之后开始重用宦官刘腾,致使宦官再次当权,掀起腥风血雨。
唐朝建国后,鉴于汉亡的教训,规定宦官官职不得超过三品,以限制宦官的权力,禁止其干涉朝政,祸乱朝纲。我们在说外戚专权之时,东汉之初为了限制外戚,设立制度来防范外戚专权,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整个东汉后期始终逃不过外戚的权力争锋。唐朝在限制宦官的措施中,同样也难逃宦官乱政的厄运。
在中国漫长的历史中,因为宦官在生理上缺失了男人最在乎的部分,所以虽然身处泱泱大国的权力和财富中心,却往往在人格和心理上扭曲和不完整,要么阴险狠毒,要么溜须拍马。
但是有一个出类拔萃之人,身体强壮,办事得力,有着大将风范。他与唐玄宗不离不弃、终生不渝的关系,更是超越了君臣,超越了主仆,那是一种生死与共的兄弟、知己情谊。
高力士自幼聪慧过人,公元698年得武则天欣赏而入宫侍奉,后因小过被逐出宫外,一年后又复召入宫。景龙二年,当时皇子李隆基尚在藩国,二十四岁的高力士遇到了二十三岁的李隆基,两人一见如故,引为知己。
一直守护着李隆基的高力士日后所有的荣耀的确都是他的忠诚与勇气换来的。
景龙四年,李隆基发动宫廷政变,清除了韦皇后、安乐公主和武氏党羽。唐睿宗复位,立李隆基为皇太子。高力士因参与谋划有功,擢升朝散大夫、内给事。李隆基登基之后,高力士又参与诛杀萧至忠、岑羲等人有功,破格授官银青光禄大夫,任内侍同正员。到开元初年,高力士又擢升为右监门卫将军,执掌内侍省事务,一路飞升至骠骑大将军,其家产富有非当时王侯能比。
此时高力士权倾朝野,甚至常宿禁中,并且四方进奏文表,必先让其过目,不少小事也能自行裁决。但他并非是靠着阿谀奉承获得的宠爱,他与玄宗互为知己,颇得玄宗信任,这般的上升环境造就了他与前朝宦官的不同。
前朝宦官大部分靠着皇子年幼,帮太后幼帝孤儿寡母争夺权力而上位,又善于阿谀奉承,深得后妃和幼帝依赖和重用,后期权力膨胀,加之心术不正,往往会祸乱朝纲。而高力士与李隆基相识时,李隆基已经二十三岁,心智成熟。大权在手的高力士从不曾有篡夺皇权之心,甚至在关键时刻为唐玄宗在政治上提供有力的帮助和情感上的倾心关怀。高力士虽为阉人,却有非凡的政治眼光和决断性格,后世评价其为“善于骑射,一发而中,三军心服”,确实颇有大将之风。
正史中一直记录的宦官大部分都为后世所不齿,而高力士算得上是自秦以来宦官群体中的一股清流。前有魏徵时刻提点太宗,今有高力士不断劝谏玄宗。
《新唐书·宦者传》记载:
始,李林甫、牛仙客知帝惮幸东都,而京师漕不给,乃以赋粟助漕,及用和籴法,数年,国用稍充。帝斋大同殿,力士侍,帝曰:“我不出长安且十年,海内无事,朕将吐纳导引,以天下事付林甫,若何?”
力士对曰:“天子顺动,古制也。税入有常,则人不告劳。今赋粟充漕,臣恐国无旬月蓄;和籴不止,则私藏竭,逐末者众。又天下柄不可假人,威权既振,孰敢议者!”帝不悦,力士顿首自陈“心狂易,语谬当死”。帝为置酒,左右呼万岁。由是还内宅,不复事。
都知道晚年的唐玄宗逐渐沉迷声色,无意朝政之事。当时的宰相李林甫探知他有心隐退,就与牛仙客谋划,通过增加京畿近道粟赋,又采用和籴之法(和籴法始于汉武帝时期,在丰收的年份或粮食盛产地区,政府用低价收购粮食,来避免粮食歉收的时候出现饥荒),以充实关中。没有几年,京畿蓄积殷富。国富民强的盛世局面,更助长了玄宗退隐的想法。
一天,玄宗于大同殿思神念道,左右无人,便悄悄地对高力士说:“爱卿,朕自住关内快十年了,国家昌盛,一片安宁祥和之景,不如把国家大事都交李林甫来办,朕也可以与卿置酒作乐,岂不快哉。爱卿认为如何啊?”
高力士听后大惊,便极力规谏玄宗道:“林甫利用变造之谋,牛仙客建和籴之策,足堪救弊,未可长行。恐变正仓尽即义仓尽,正义俱尽,国无旬月之蓄,人怀饥馑之忧,和籴不停,即四方之利不出公门,天下之人尽无私蓄。弃本逐末,其远乎哉?”
这是什么意思呢?这里涉及的仓储制度稍稍需普及下。
上述的正仓指的是以皇粮国赋为来源的官仓,而义仓是地方建立的公共储备粮食以备灾荒年赈灾之用。自武则天当政后期,国家因频繁出师,官仓粮食大肆挥霍,加之唐使用的是租庸调制的田赋制度,战事告急之年,天下户口逃亡过半,租调减少,国用不足。就开始出现义仓粮食挪用的混乱局面,典型的拆东墙补西墙。现在李甫国和牛仙客通过增加赋税和低价买入义仓粮食填补正仓,假意正仓(官仓)充实,欺瞒玄宗国富民强。长此以往,义仓之粮食收购完了,而正仓再无真实来源,正仓义仓都将耗尽。而天下百姓仅通过变相的和籴之法便可投机倒把,赚取差价,不再务本重视农业发展,于是有了弃本逐末一说法。如此操作也致使“安史之乱”爆发之时“兵兴,财用益屈,而租庸调制坏”的结局。
唐玄宗听后,顿时感到十分不快,仔细想想觉得高力士言之有理,接着就改变了态度,有点尴尬地说:“朕与卿休戚共同,何须忧虑。”
可是这个糊涂皇帝想隐退是真心的,因为在天宝十三年,玄宗又对高力士说:“朕今老矣,朝事忖之宰相,边事付之诸将,夫复何忧!”
嘿,还真来劲儿了,又一次想把国事甩给宰相杨国忠,这可苦了看得明明白白的高力士,于是高力士再次进行规劝:“臣闻云南数丧师,又边将拥兵太盛,陛下将何以制之!臣恐一旦祸发,不可复救,何得谓无忧也!”
玄宗当即表示:“好了,你别说了,我想静静。(卿勿言,朕徐思之)”
高力士的劝谏并未能使玄宗改过,玄宗依然宠信宰相杨国忠和藩镇的将领。不听规劝,唐玄宗即将为他的昏庸糊涂付出代价。但是不管唐玄宗后期有多么昏庸,高力士始终忠心于他。
安史之乱时,他随玄宗奔西川,行至马嵬驿时,军士们都围在马嵬驿边叫苦连连。唐玄宗听到账外喧哗不止,便问何事惊扰,嘈杂不断。玄宗走出驿门,慰劳军士,命令他们撤走,但军士不答应。玄宗又让高力士去问话,陈玄礼回答说:“杨国忠谋反被诛,杨贵妃理所应当不能侍奉陛下,愿陛下能够割爱,把杨贵妃处死。”
玄宗哪里肯答应,说道:“杨贵妃居住在戒备森严的宫中,不与外人交结,怎么能知道杨国忠谋反呢?”
高力士当然知道玄宗宠爱贵妃,但是大局当前,他必须保全玄宗安危。怎能命都快没了还想着女人,故劝谏玄宗说:“杨贵妃确实是没有罪,但将士们已经杀了杨国忠,而杨贵妃还在陛下的左右侍奉,他们怎么能够安心呢!希望陛下好好地考虑一下,将士安宁陛下就会安全。”
被逼到死胡同的玄宗无可奈何,不得不命令高力士把杨贵妃引到佛堂内,用绳子勒死了她。然后把尸体抬到驿站的庭中,召陈玄礼等人入驿站察看。这下安抚了众将领的情绪,陈玄礼等人脱去甲胄,叩头谢罪。玄宗安慰他们,并命令告谕其他的军士。可见玄宗对高力士的建议大部分是十分听从的,高力士对玄宗也是考虑得细致入微。
安史之乱之后,唐玄宗被迎接回朝,并被尊为“太上皇”。儿子肃宗不希望太上皇管朝政,肃宗的皇后张良娣及宦官李辅国就暗中配合,常常挟制迫害玄宗。一班旧臣早都忙着投靠新主子邀宠去了。倍感寂寞的唐玄宗,左右只有一个人陪伴,那就是高力士。高力士甚至不惜为了玄宗而得罪权倾朝野的另一大宦官李辅国。
后来,高力士因得罪李辅国而遭到流放,到巫州之时,高力士回顾往事,无限伤感,即席赋诗曰:“烟熏眼落膜,瘴染面朱虞。”
公元762年四月,玄宗去世。流放在巫州的高力士得到玄宗去世的噩耗,“号天叩地,悲不自胜”,屡次哭死过去。他对左右说:“吾年已七十三,可谓寿矣。官至开府仪,可谓贵矣。既贵且寿,死何恨焉。所恨者二圣升遐,攀号不逮;孤魂旅榇,飘泊何依?”
高力士于当年八月八日在朗州开元寺的西院去世。代宗以高力士为前朝耆旧,保护先帝有功,遂诏令恢复他过去的官爵,并赠扬州大都督,许配葬玄宗的泰陵。
后世之人对于高力士的一生都是颇为赞赏的,不管他当权之时是否做过有违道德伦理之事,毕竟他对玄宗一生忠心耿耿,也洗净了那些少有的污渍。在宦官当权破坏朝纲的历史之中,高力士一人,足以摒弃传统偏见的中允不二的阉宦无人傥论。最为可惜的是皇权和宦者专权的这次配合,未曾描出一幅大唐的雄壮蓝图。若是高力士贪心一点儿,足以掌握朝权,或者再将政治谋略战线看得长远一点儿,利用手中的权力限制外戚专权,即使不能保证安史之乱不能发生,至少能护玄宗安享晚年,而非怅然而逝。
◇番外:欺压皇帝的老奴
上一章讲高力士实乃宦官中的一股清流,这一章我们终得又回到血淋淋的不快中来。唐朝中后期始终逃不掉宦官当道为所欲为的怪状。在准备痛骂这些阉党之前,我想注明自唐建国以来的政治背景和官僚体系,以说明唐朝背景制度的合理与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