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周柔莉告诉周沁,她见过很多男人,包括周沁的父亲,但没有谁像方铭一样,如悄然落在冬夜里的雪,可以看到岁月的积淀与豁达。
只是很可惜,那时她不知道,他会过早地融化在人间。
“那时候大哥给我们做了很多思想工作,遗憾的是,到最后都没能收到祝福。”方晏喝完杯中的水,“他不是个固执的人,在这件事情上,的确已经很努力。”
要怪只能怪命运弄人,他到离世前一秒,也只有一个弟弟支持这份恋情。
“方叔叔以前过得好吗?”他去世这年刚过四十岁生日,生命戛然而止。她不能不为此扼腕,只愿他前半生足够快乐顺遂。
“什么叫好呢?”方晏停顿片刻,“经济宽裕,有车子有房子,有老婆有孩子,在别人眼里,事业成功并且家庭圆满?如果这样是标准答案,那他得到过世俗意义上的好。”
“他……有孩子?”她迟疑着开口。
方晏似乎也很疑惑她不知道这件事情。“有一个,他们离婚后,孩子跟着母亲移居加拿大。”
“我不知道。”
“或许是因为,他不会因为这个而减少对你的照顾。”
周沁点头,人走如灯灭,追问过往已没有太大意义。他们相识时,两人都已跨过四十不惑的门槛,周柔莉未婚孕育了她,方铭有过一段婚姻,并不足为奇。
她开口问道:“男孩女孩?”
“女孩子。”方晏回答。
这时服务员端来一盘宫保鸡丁,打断他们的交谈。周沁的思绪仍未归于原处,脑海中浮现的念头是,原来他真的有一个侄女。
说不清自己是因为羞愧冒名顶替,还是觉得庆幸她也是他所谓的“侄女”。她曾经为之无奈和逃避,也尝过这个身份带来的便利和荣耀。直到今日,周沁才发现,除却见不得光的情愫,或许那一句“小叔”,从头到尾都名不正言不顺。
麻烦“周医生”
清明假期结束后,方晏没有再联系她,仿佛那日的出行和对谈,是一场春天的惊鸿梦境。周沁忙于学习和兼职,时间被压缩得很紧。仅有的空闲时间,她都倾注在图书馆,简直快将自己忙成一个陀螺。
学业之余的谋生仍在继续,姜梦兮把周沁拉入了一个她所在学校的兼职群,主要做一些模特、写真,以及礼仪工作。薪资相对高一些,这使得她可以减少外出奔波的次数。
也正是因为工作需求,和得益于姜梦兮的熏陶,周沁的化妆水平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她并不追求浓艳,擅长清新类和正规场合的淡妆,很快宿舍女孩子买来零食和奶茶,请她“操刀”约会妆容。用的是姜梦兮送的大牌化妆品,这使得她的人缘一度抵达顶峰。
“是不是有些不务正业了?”她询问姜梦兮,“我的专业是减轻疾病带来的痛苦。”
“都是为了帮助他人,你做的是好事。”姜梦兮咬着吸管回答道。
她们约在一家奶茶店见面,这天是为了对接半月后的几场活动。日薪开得很不错,要求也高,她们在和负责人见过面,确定参加无误后,开始聊一些琐碎至极的事情。
“你的开解很有用,我相信了。”
姜梦兮露出你很聪明,我很喜欢的表情。问道:“你最近和林开祈怎么样了?”
周沁不禁叹气:“最近见面不多,法学院有辩论赛,他在准备比赛。”
“那要不要去给他加油?这种比赛,外校的应该也可以去。”
“要去吗?”周沁迟疑。
“你这么问,其实就是不想去的意思喽。”姜梦兮很了解她。
“我就是……已经在尝试和努力,喜欢一个人,感觉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姜梦兮神色同情:“需要努力的爱情,从一开始就已经是场死局。”
“说得你好像很懂一样。”周沁淡淡看她一眼,“也不知道上次是谁遇到程轩,还要冲上去大干一场。”不久前,她们在姜梦兮学校附近的商场吃饭,与程轩不期而遇,对方怀里的女孩又换了新面孔。倘若不是周沁看着拦着,腥风血雨又是必不可少,这种光明正大劈腿的渣男,见一次想骂一次。
“怎么还互相伤害呢?”姜梦兮从包中掏出一张票,“我后悔给你要这个了。”
绿意盎然的设计,上面是被叶片包裹的几个字,采集美好——蕨类植物展。
周沁喜出望外:“你从哪里弄到的?”
“托别人要的,人家都对花感兴趣,你倒好,喜欢一些奇奇怪怪的草。”
“只有一张吗?”
姜梦兮早就料想到这番场景:“你大可以把谄媚的表情收一收,我是这么不解风情的人?两张!给你和林同学的约会做最强助攻。”
周沁将票收回来,无法告诉梦兮她想约的另有其人。
她无端自我安慰,这并非刻意找理由接近方晏,而是投其所好的报答。她也没有故意祈求,是这门票顺其自然地抵达自己身边。唯一不愿意承认的答案是,她很想他。对于一个不热衷社交软件的人,他的近况让人一无所知,除了见面,她找不到其他方式得知他过得怎么样。
植物展是这周六正式开幕,周沁在周三晚上给方晏打去电话。为了顾及他的工作时间,特意选择了晚饭后的八点半。
简单说清楚始末后,方晏告诉她,他会抽时间去,具体时间还不能确定。
好在整个展览持续五天,周沁说:“没事,那你定好时间了告诉我。”
他说好,在为数不多的交谈中,她听出对面讲话的不同寻常。他声音一向沉稳好听,此刻却略微含糊,像被灌入冷气似的稀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