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俱备,实在是妙计,可惜多了个我。
夜里一番动作,我悄摸让人按着宴月画的图纸将一片片极薄的铁片塞入金砖箭匣内,阻断了连接机关的木梁。如此一来,哪怕是将玉阶翻开了,也无法触动机关。
“主子便这般肯定那拓骨王子就是二殿下么?”宴月提笔蘸墨,片刻喘气的工夫里问了我一句。
我启盖撇去杯中浮末,浅酌了一口。
其实这事我也与伽殷通过气。世间男子身形相似的数不胜数,伽萨虽是她敬爱有加又异常亲密的兄长,她却也不能十分断定那人就是他。
可我冥冥之中,偏生认定了那人是伽萨。
云时絮在我体内种下的情蛊作多日,却只在他靠近的一瞬安歇了片刻。除了伽萨,世间再无人有这样的能力。
再者,我是在梦里向蛇神许过愿的。虽不知这乌金蛇神究竟是何方神圣,事到如今,我情愿它是个灵验的神仙。
从前对这些鬼神之说,我是将信将疑,总以为拜佛之人迂腐。可如今神佛也好,鬼魔亦罢,只要能将伽萨带回我身侧,我都信。
我实在是,很想他。
“是。”清茗入口,唇齿间仿佛呵了一团暖气。我放下茶盏,抚平袖上压出的褶皱。
“可若那人不是二殿下,主子只会得不偿失。”宴月将墨迹未干的图纸吹了半晌,递到我跟前。
那墨迹在烛光下洇出一汪清明的水渍,同写下它之人的双眼一般,清亮明净。
我扫了一眼图纸,抬眸深深看了眼宴月。
他还是想带我走。
可是他哪里知道,我能撑过这一载,靠的全然是想见伽萨的那一丁点儿执念。
“若不是他,挣扎了这些日子再落个满盘皆输,我倒也认了。”我自嘲笑笑,轻叹了口气。
自从无意中恢复记忆以来,我竟如木中蠹虫,日日靠着蚕食往昔与伽萨的点滴而生存。他早已与我心上血肉长合在一起,伽牧一党将他从我身边夺走,无异于剥去了我的心。
无心之人,哪里堪活得长久呢?
有这样一双残废了的腿作我桎梏,万明便是我的牢笼。我这飞不起的鹤,注定是撑不过风卷黄沙的。
不如早日放过自己,求得来世再续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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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月办事得力,不到一个月的工夫,晟都城中谣言四起。我去瞧那金玉道时见伽莱面露喜色,却只在目光触及我时敛去了笑意。
他近日常与难民打交道,风言风语早就钻入他耳中。
“你怎么来了?”他干巴巴问道。
这话听着别扭,说话的人心里更别扭。我装作全然不在意的模样,笑道:“我想来瞧瞧这金玉道究竟长什么模样。”
伽莱显然犹豫片刻,转身立在我左侧,与我一同观赏那金碧辉煌的长道。
夕阳西斜,暖黄天穹上浮着团团火烧似的赤红云朵,将金柱玉砖映得瑰丽无比。我微微侧目,伽莱面上同样浮现一层兴奋的浅红。
“如此一来,长平君也算是有功绩在身。”我道。
“如今灾民已安顿完了,金玉道也筑成,按例当论行赏。”伽莱脸上深及颅骨的刀疤随着他说话动作而狰狞地抽动着,绿眸中的狼子野心渐渐压制不住,翻腾起来。那只闪着狠戾暗光的眸子倒映着天边金色光辉,细看仿佛是万明王宫的缩影。
公主府中有线人来报,伽莱府上暗地里养了一批死士,近来操练得愈加勤快。伽牧为百姓所怨恨又根基未稳,想要将他拉下王座,此时确实是个好机会。
我假作不曾察觉他话外之音,好奇道:“是要向伽牧讨要南珠给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