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思哈狠命一通狂抽之下,星德已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连那起初嚎叫的力气都没了,伏趴在地上,只剩下哼哼的力气了。
郑太太听闻底下小厮来报,登时魂不附体,公爷何等脾气,从前她自是见识过的,如今动了鞭子,她如何坐得住,妆容都来不及弄整齐,便飞奔去了书房。
“老爷!!”看见地上血肉模糊的儿子,已然去了半条命,郑氏立刻嚎哭着便扑了上去,趴在儿子身上,“要打,便打我吧!”
被郑氏这么一嚎,雅思哈也登时清醒了过来,方才只是一时怒急,下手的确是没个分寸了。且不说这是他的儿子,也还更是郡主的夫婿、雍王爷的女婿、万岁爷的孙女婿,若真一个不慎打死了,皇家颜面第一个过不去。
只是雅思哈心头尤是不解气,见那郑氏一副护犊子起来便视死如归的架势,便更生恼怒,心道:若非这个无知妇人教唆,儿子何至于到如此是非不分的地步,何况那个不知规矩的郑秋黛便是郑氏的亲侄女,如此看来,彻头彻尾都是她的错。
便怒不可遏,鞭影落下,郑氏身上已经见了三条血痕。
“啊!!——”郑氏哪里想到老爷竟然真的打她,当即疼得便滚在了地上,狼狈嚎叫不堪。
星德看在眼里,心疼极了母亲,强撑着要起来,一时却更扯得伤口流血更多,眼前一阵模糊,便晕厥了过去。
“德儿!我的德儿啊——”郑氏见而死晕死过去,也顾不得疼痛,又扑上去嚎哭起来。
“哭什么哭?!”雅思哈瞪圆了眼睛吼叫道,“慈母多败儿!!就是你太纵容着这个孽子,才会叫他做出宠妾灭妻的事儿来!!”
郑氏在雅思哈威势之下,登时连哭都不敢了,只一味流着泪,心里却恨极了净园的宜萱,心道:若非是她小题大做,秋黛如何会被关佛堂,她的德儿如何会被老爷如此往死里打?
只是这番话,她是万万不敢宣之于口的,只急忙伏在地上磕头,哽咽连连道:“老爷好歹念在骨肉之情上,饶了德儿这一遭吧!”
雅思哈狠狠一甩袖子:“若是衡儿在,决计不会做出这种事儿来!!”
这话一出,郑氏便有恨上了死去多年的原配西林觉罗氏,她比不过那个死人,没想到自己儿子在老爷心目中竟然也比不上那个死人的死鬼儿子!!
净园。
宜萱这头趁着午睡的空荡修习了半篇观气术,才初窥几分皮毛,便觉得晦涩难解,可惜现下无师,只能徐徐图之了。才刚想着睡会,医士石磐便回来回禀了。
宜萱叫金盏搀扶着到了正堂明间,当即便问了石医士星徽的病情。
石医士躬身道:“回郡主的话,以奴才四十年经验来看,徽三爷的病情小半是体弱,大半是用药不当。”
宜萱一凛:“用药不当?”
石医士道了一声“是”,继续徐徐道:“从前的大夫,多用猛药,分量也大,虽说也对症,若是搁在寻常体健男子身上,自然是不消四五日便药到病除,可徽三爷自幼体质比寻常人弱上三分,如此一剂剂药吃下去,不但永远也好不了,只怕不消三月,连命都不保了。”
宜萱拧眉,问道:“这话,你可曾回了国公爷?”
石医士道:“原本是要去回国公爷的,只不过国公爷哪儿出了点事儿,奴才回不了了。”
宜萱一愣,当口便问道:“出了什么事儿了?”——如此急问,倒是不免担心雅思哈身体有什么不妥,毕竟是都快六十岁的老头子了!
石医士便娓娓道来书房中,雅思哈一怒之下鞭打额驸爷的事儿,甚至连来求情的太太郑氏都挨了三记鞭子。宜萱听了,当即便愣在了哪里,倒是身旁金盏幽幽道:“国公爷倒是雷厉风行。”
宜萱心里倒是颇为欣赏这位老公公几分了,便吩咐石医士不得将此事外传,又道:“三弟的病情内由,就等国公消了气你再去相告吧。”——免得这位军阀作风的老头子再把自己的老婆一通鞭打给打死了。——虽然她不介意郑氏去西天极乐世界,可也不能是这种死法。
☆、七、四爷爱犬
且说纳喇星德被自己老子狠狠鞭打了一顿,人已经躺在了床上,太太郑氏也只敢暗地里请上好的大夫来医治,又特特多给了封口的银子,又狠狠治了底下看了笑话的奴才,只是饶是如此,这么大的事儿,如何能一点子都不走漏风声,少不得又沦为四九城里一大笑谈了。
额驸爷为爱妾求情,被怒急的老阿玛一顿鞭打……啧啧,多么新鲜的趣事!!
如此风声,自然是传到了雍王府那边,宜萱怀里抱着一早星月送来的雪白的京巴狗,梳理着那雪白无半根杂毛的毛发,便见吴嬷嬷进来禀报说:“格格,苏公公来了。”
宜萱一愣,方才明白,吴嬷嬷口中的苏公公,便是她阿玛身边的贴身太监苏培盛。
这苏培盛是自打宫里时候就伺候她阿玛的旧人了,算起年份,倒是比她额娘和嫡福晋都要久。苏培盛年纪四十岁上下,与她阿玛相若,只是太监无须罢了,不过苏培盛虽然是太监,却并非那些个长相阴柔的,反而面皮略黑,说话的声音也低沉厚重,在外人眼里,还真真看不出来是内宦呢。
“给郡主请安。”苏培盛也不曾穿太监服,只着一身深褐色软绫袍褂,头上也带着同色的瓜皮帽,腰间还佩着玉佩、扇坠等物,乍一瞧,倒是活脱脱忠厚管家的模样。
宜萱笑着叫了免礼,道:“苏谙达怎的亲自来了?可是阿玛有什么要紧的吩咐?”
苏培盛一副笑面,“爷听说郡主受了委屈,自是千般心疼,可不便亲来,便遣了老奴来瞧瞧。”
宜萱温温一笑,“如苏谙达所见,我并无大碍。”
苏培盛略弓着身子,道了声“是”,“郡主玉体安好,爷知道了,想必也能稍稍放心些。只是四爷还吩咐了,郡主若是胎相安稳下来,便不妨择个晴好的日子,回去陪伴嫡福晋和李福晋说说话,也好舒缓心情。心里若有委屈,也可与四爷倾诉。”
这番话娓娓道来,宜萱不免被怀恪格格那二十三年的记忆感染,眼中便濡湿了,哽咽着道:“我自是想念阿玛、嫡额娘和额娘,只是想着阿玛在户部忙得脚不沾地,不敢为自己这点小事去叨扰。”
苏培盛忙道:“郡主这话着实太见外了!您可是四爷的亲生女儿,女儿受了委屈,自然是要回娘家倾诉的。您一味忍受着,反倒叫四爷更加担忧了。”
宜萱点了点头,道:“过几日,我便会王府看望阿玛。”说着,便又问及雍亲王、嫡福晋和李福晋是否安好,苏培盛一一细细答了。
宜萱一边梳理着京巴脑袋上那一撮毛,并用红丝带系起来,扎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笑着道:“阿玛整日烦劳,我也没什么好东西孝敬,这小东西乖顺可爱,但愿能讨阿玛一笑,还烦请苏谙达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