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们现在得留着她,您还得带上她一起上列车。”
“为什么?”
“她的身份就是掩护我们上车的一张‘无形通行证’。您切记,上了车,就听阿诚指挥,他会保护您安全抵达苏州。”
“桂姨呢?”
“阿诚会牢牢控制住她,到了苏州,我们会解决她。”明楼说。
“大姐,我得走了,咱们姐弟之间的不和睦还得接着往下演。等您下次回来,明楼再向您请罪吧。”
明镜冷笑道:“你还知罪吗?”
她一冷笑,明楼倒放心了,她又恢复了大家长的状态,证明她并没有被一系列的“欺骗”行径打垮。明楼笑起来,说:“姐姐,您虽然历经风霜,却没有沾染一点世俗的尘埃,我真的是由衷佩服。”
“呸!下次回来,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永远不在弟弟们面前落
下风。
“那我就先撤了。”明楼说。
“滚吧。”明镜说。
明楼站起来,打开密室的门,请明镜出来。姐弟二人走到小祠堂门口,明楼忽然对明镜做了一个“按捺住性子”的暗示。
他大声地说:“大姐,您为什么这样顽固不化呢?明台是捡来的孩子,我才是您的亲弟弟。难不成,他有什么特殊来历,让您这样费尽心思?他已经死了。他跟汪曼春一样,头七过了,七七过了,他死了!”
明镜虽然知道他做戏,可是那一句“他有什么特殊来历”摆明了讽刺自己是否行为不端,明楼撩拨人心火的本事可谓炉火纯青。明镜刹那间一股气涌上心田,狠狠地给了明楼一记耳光,打得他口角顿时溢出血丝,步履踉跄。明楼顺手打开门,显得很狼狈:“我真怀疑,您是否精神出了问题。”说完,飞奔而出。
明镜醒悟过来,捶胸顿足地哭起来,她顺着楼梯追下来,喊着:“明台,我那可怜的小弟。明台,你们把小弟还给我。”
桂姨赶紧上前搀扶明镜。
明楼一边跑下来,一边擦拭口角的血迹。他走到门廊下,对仍旧跪在那里的阿诚说:“我们走!”
阿诚会意,从台阶上站起来,跟随明楼直下草坪。
明楼上了汽车,阿诚立即开车驶离明公馆。他们听见公馆里传来明镜的哭声和稀里哗啦餐具落地的声音。
大姐开始用全新的目光看待自己了,配合有
效,明楼心中掠过一丝暖意。这么多年,这么多重身份的自己,终于被爱自己、关怀自己的亲人彻底接受了。
他心尖泛着一丝酸楚。
阳台外,黎明的脚步越来越近了。明台看着天边一缕绯红的晨霞,心有所系。他凌晨接到黎叔的电话,说早上南方局的同志会来见他,他就一直睡不踏实。他知道,南方局对于自己的档案审查,肯定有什么结果了。
因为明台出身军统,黎叔认为他更加适合从事谍报工作,而不是进入前线作战部队。黎叔将明台的材料交由南方局高层处理,现在看来,果然有了最新的决议。
对于明台来说,他的身份已经在敌占区彻底暴露了,继续留在上海是不理智的,尽管他热爱这个城市,留恋上海的生活,可是,现实是无法改变的。
楼下响起汽车喇叭声,三声急促一声长鸣,喇叭声戛然而止。明台意识到了什么,披上外套,走了出去。
薄薄的晨雾笼罩着石库门,墙角阴暗处停着一辆汽车。阿诚远远地站在巷口望风,小街上空无一人。
明台看见阿诚有些愕然,他不是很适应。他等的是南方局的领导,而不是他大哥。他正在狐疑,就看见明楼从汽车里走出来,他很潇洒,没戴眼镜,也没戴帽子,却裹了一条灰色的长围巾,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过来。”他说。
明台看见大哥,多少还是有些畏惧,他走向明楼,兄
弟二人面对面站着。
明台喊了一声:“大哥。”
他们隔得很近,明楼闻见他头发上带着柠檬的香气,混杂着湿漉漉的雾气。他笑笑,说:“还是大姐疼你。都这么大了,她还当你是孩子。”他意指明镜给明台洗头。
明台不知怎么接话。
“你没话跟大哥说吗?”明楼问。
明台想了想,说:“谢谢大哥。大哥救了我的命。”
“除了这个,你就没别的话了?”
明台又想想,说了句:“大哥注意身体,多保重。”
明楼叹了口气:“看来我们两兄弟的确生疏了。”他看了看天色,意味深长地说:“我们都在黑暗里摸索,道路越黑暗,内心就越渴望光明。”
明台很想开口问明楼的到来是否与南方局有关,可是,他忍住了,他等明楼开口讲话,他不愿意冒一丝一毫的险。
接下来,他果然听到明楼解释自己的身份了。
“我是军统局上海站A区情报组组长,代号‘毒蛇’。”
明台不意外,他有过这方面的猜想,他在明楼面前,自然而然地就站成了立正的军姿。
“稍息吧,”明楼说,“我们平级。”
明台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但还是不敢太放肆。
明楼看了看他,拍了拍身后靠着的车身:“过来,陪大哥说说话。”明台走近他,然后斜倚在车门旁。
“我能抽烟吗?”明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