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爬起来后,直如掉进黑洞洞的旋涡里,逃都逃不掉。丧钟真的敲响,一路相随。
形势急转直下。日本特高课课长冈田芳政急于要洗脱自己误判的嫌疑,他把明楼接到了特高课。明楼替冈田芳政分析了汪曼春提供的情报,果然,被明楼发现了伪造的蛛丝马迹。原来这些所谓从明台面粉厂起获的大量密码稿都是伪造的。
明楼对冈田芳政说:“这些伪造的情报都是为了把目标指向于曼丽身上的那份假情报。目的只有一个,坐实了假情报,导致皇军在第二战区的战场上彻底失利。”
“汪曼春为什么要这样做?”冈田芳政十分疑惑。
“很简单。第一,为了攫取权力。汪曼春是一个权力欲望十分强烈的女人,76号二春争权乃是众所周知的事。汪曼春为了压倒梁仲春,有着强烈的立功愿望。所以,伪造部分情报来证实自己获取的情报的真实性,也是一种升官的捷径。”
“还有第二呢?”
“我怀疑她本身就是重庆政府的人。”
“哦?”冈田芳政比较感兴趣了。
“汪曼春自出任76号情报处处长以来,从未遇到过袭击,一次也没有。她常常独来独往,无论白天、黑夜。像南云造子,前呼后拥下,尚且遭到厄运。汪曼春何以毫发无损,来去自如?此为一疑。王天风此人,据查为戴笠
心腹,即使是为了分权,也不至于反水,纵然反水,他也应该找梁仲春,毕竟梁处长是中统反水过来的,二人有同病相怜之处,他却找了汪曼春,为什么?除非本是一家人,关门好做事。此为二疑。”
“明楼君,为什么当日竟无一语?”
“当日,我家小弟被捕,被汪处长认定就是军统‘毒蝎’,我被皇军监控起来,秘密调查了我将近半个月。而我家小弟,据说是在进了76号三天后,就被汪曼春秘密枪决了,至今依然封锁消息。当然,我家小弟是罪有应得,但是,有没有必要杀得这样快呢?此为第三疑。”
“听说,你与汪曼春曾有私情?”
“是爱情,”明楼毫不避讳,“美好的爱情,为家族所不容的爱情。所以,她非常仇恨我的大姐,仇恨我的家庭。”
“我理解了,”冈田芳政长叹了一口气,“我真是太不了解中国的女人了。
“汪曼春很可怜,”明楼很自然地流露出内心深处一点点深曲隐微,“女人常常意气用事,欠缺理智。说实话,当初我真的是为了避嫌,不便参与此案的情报分析。真是有负于冈田君的信任了。”
冈田芳政真是无一语可言。当日,他的确防范明楼参与此案,对他怀疑甚深,没有动他是因为周佛海的关系,现在看来,自己一着失误,步步惊心。如今,如何收场呢?
他想到了汪曼春。
“如果,我说如果
汪曼春是重庆政府的人,那就太可怕了。”冈田芳政明显是在投石问路,毕竟让一个女人来替自己背黑锅,太过卑鄙无耻。
“冈田君,有道是‘无毒不丈夫’,”明楼给出了一个最中国式的台阶,“人是最危险的,失了控的女人尤其危险。”
明楼轻而易举地把汪曼春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掐断了。
“冈田君,我还有一个问题想向您请教。”
“明楼君,请讲。”
“‘孤狼’现在何处?”
冈田芳政被问住了,想了想才说:“‘孤狼’是南云造子的人,自从南云死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我需要这个人为我工作。”明楼说。
冈田芳政看着明楼,意味深长地说:“有的时候放一个敌人在身边,可以更好地警醒自己的所作所为。”
“问题是,‘孤狼’不在我的身边,而藏在我家人的身边。我需要‘孤狼’变成一匹真正能够撕咬人的狼,而不是变成一只抓破主人家沙发的猫。您应该懂我的意思。”
“好,我把‘孤狼’的资料给你,我只有她的特务编号,没有照片,没有简历。”
“有业绩就成。”明楼说。
一切都是精心策划的、天衣无缝的骗局,在一个超然的棋手临场出色发挥下,得以完美结局。
汪曼春很快被拘禁起来。她整个人瞬间彻底沦陷、轰塌。
她提出要见明楼,她写了很长很长的有关第二战区情报得失的报告,但是,她
的报告没有任何人理睬,也没有人来探望她。
只有梁仲春来看望过她一次。隔着一扇铁窗,梁仲春告诉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汪曼春自己伪造的。要么就是她太想往上爬,不惜伪造文件来增加资本;要么就是她彻底疯了。
她几乎崩溃了,她嘶哑着嗓子喊要见明楼。她深信明楼会救自己。她继续写信,给明楼写情书,写过去的点点滴滴。
她的纸和笔都被没收了,她就在衣服上写,咬破了手指写在衬衣上,她疯了。
没有人要杀她。同样没有人来看她,过问她,关心她。最后,在一个宁静的夜晚,她解衣为带,吊死在一间地牢里。
她死的时候,连月光都没有光顾一下。她死在黑暗里。
汪曼春死后的第七天,明楼叫阿诚买了些纸钱去焚化了。明楼什么也没说,他无话可说。
明台是在一个多月前的报纸上读到与自己工作有关联的消息。
《南京新报》上刊登一则“离奇殉情事件”的消息。
光明电影公司的女演员李小凤于乱坟岗中替情郎郭骑云收尸。郭某与李小姐已有长达五年的地下情,郭某表面上是一位摄影师,其实,是重庆一名亡命匪徒。郭某被76号击毙后,弃尸荒野。李小姐陷于情网,不能自拔,收尸后,竟然自缢于家中,实为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