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里谁做主?”黎叔看着明台和郭骑云,显然,郭骑云从哪方面看,都比明台够资格担当重任。
“我做主!”明台的声音清亮,掷地有声。
“那好,我是上海地下党‘锄奸’小组的组长,我叫黎叔。我们的组织曾经和你们的上任‘毒蜂’有过多次友好合作。所以,危难关头,我来请你们帮忙,事情非常棘手。”
“出了什么事?”明台问。
“半个小时前,我的一名手下去东湖宾馆窃取一份汪伪军需官的重要文件,她失手了,在宾馆门口被76号的鹰犬给逮捕了,幸好,她把文件及时扔进了垃圾箱。”
“需要我们做什么?”
“我跟她约定,如果失手,把敌人引到月色咖啡馆,由我设法营救。”
“76号的人不是傻瓜。”
“的确不傻。所以,我在她包里事先放了一封密信,写了晚上八点,在月色咖啡馆碰面。因为时间很紧,所以,特务们直接带她去了指定的咖啡馆。”
“既然圈套是你定的,你就直接去营救好了,何必找我们呢?”
“他们有十三个人,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他们一般只出动一组,六个人,这次,他们两组同行了。我需要帮手。”
明台想了想,看了看黎叔,他不知
道为什么,他见到这个人会有一种异样的好感。是因为他跟姐姐认识吗?他是大姐的朋友吗?那箱子最终落到“惠小姐”手上,那么,他跟“惠小姐”是什么关系呢?上下级?
“咖啡馆内部图,有吗?”明台问。
“我画给你。”黎叔掏出一支笔,郭骑云马上提供一张信笺纸,黎叔快速画出内部结构,出入的途径一目了然。
“你手下长什么样?”明台一边问一边快捷地勾画出进出的方向和具体撤退的路径。同时,一张照片摆在了明台眼帘下。
“惠小姐。”明台脱口而出。
“你们认识?”黎叔的目光对着明台别具深意地一瞥。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明台的嘴角挂着一抹笑意。所有在他心中生出有关“两党”的小障碍由一张照片全部破除。明台心里只想着两个字:营救。
“制订计划,马上准备行动。”明台说。
黎叔收起照片,由衷地说了句:“谢谢。”
“等一下,”明台忽然想起什么,说,“如果我们配合贵党营救成功,贵党从汪伪军需官身上获取的利益,是否能双方共享?”
黎叔微微一笑,颔首说:“当然。”
明台点点头:“出发,具体细节车上说。”
四个小时后,月色咖啡馆酿就惊天血案。
第二天,上海滩各大报纸用大幅篇章详尽地剖析了这场血案。因所处环境不一样,报纸的标题也就完全不一样。租界内一片赞誉
之词,沦陷区满篇愤慨悲情。“格杀汉奸,青史留誉”与“刺客当道,暗杀者血腥”形成鲜明对比,一时海上风起,海浪汹涌几乎要湮灭租界里的暗礁和沦陷区的膏药旗。
十三具尸体搁在76号大院里,都蒙上了白色的麻布,沉重的死亡气息笼罩着76号每一个人。成天的叫嚣、杀戮、酷刑,每日里押着犯人逼迫他们跪在阴暗、潮湿的墙角,朝着他们脑袋开枪的快感,瞬间被这十三具臭肉给毁灭了。
黑色预警,黑色星期五,黑色的墙角下,不再是“抗日分子”的血肉,也开始弥散出刽子手血腥冲鼻的腐肉味。
黑气、死气从下至上地开始分流、充溢,充斥着76号每一个房间、每一个人、每一根神经。事实教育了“嗜杀者”,头上有青天。
每一个汪伪政府的官吏,心里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汉奸”的烙印是他们想抹也抹不开的。
有那“天良”尚未丧尽的,心都是虚的。走路看见影子,也怕是有人跟在后面要杀他,太阳底下走不得,月光底下同样不敢走。
76号的小头目们心里很清楚,他们的威信遭到了一次重创,他们的手下惶惶不安了,这不是一次小型狙击,这是一场有预谋、有成效的大规模“屠杀”。
杀戒已开,76号的鲜血就会溅向任何角落。
强权不代表“实力”,76号一样会成为“暗杀者”案板上的鱼肉,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充斥在汪曼春的心头眼底。
十三名死者的家属,有老有少,还有青春美貌的妇人,一个个披麻戴孝,跪在76号的西花棚院子里,哭声震天,大有把76号的西花棚哭垮的架势。他们喊着“严惩杀人凶手”和“杀尽抗日分子”的口号,呼天抢地,有两三个妇人用头猛烈磕着地上的青砖,磕得一头血包,一个个像节妇一样,做出一副寻死觅活的模样。汪曼春清楚地知道,那三个妇人都是童虎的姨太太,主心骨没了,家就散了。如今这样闹腾,也就是想多要些安家费。当然,估计也有真心要殉情的,至少在汪曼春心里,对“情”字一直抱有幻想。
梁仲春来了,他穿了一身黑色丧服,垂头丧气。
这个人和这身衣服、这副表情,让汪曼春感到恶心。汪曼春认为这个关键时刻,应该穿上军装,杀气腾腾地为士兵鼓气,而不是来哭丧。
梁仲春双眼空洞,绷着干枯得如同一张死狗的脸。他的手垂下去,眼泪从空洞洞的眼窝里迸落下来。
梁和汪的手下很不安地站着。
家属们也不哭丧了。
西花棚院子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