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宴云弯弓射箭时,穆长沣说话细致得近乎琐碎,换了对象是王逢恩,他便少言多了,以长指点了几个要诀后,动作流利而劲道的将箭尖先对准一望无际的苍蓝天空,须臾手腕下压,竟将箭头对上了倒地不起的穆长钧。
宴云迷惑不解的望着穆长沣。
但不得不说,哪怕是弓箭对准亲弟弟,穆长沣依旧是英俊非凡。那稳定微糙的大手,那深邃迷人的黑眸,和他渐渐恢复的修长俊美的身材,都让躲在一旁偷看的宴云痴迷出星星眼来。
穆长沣微挑一侧浓眉,问:“你死也不起来?”
穆长钧!?
大哥该不会来真的吧?
不可能不可能,他可是大哥如假包换的亲弟弟,大哥怎么可能射死自己?在母亲面前也没法交代啊?
穆长钧硬着头皮继续顶撞穆长沣,“我力气已尽,大哥你尽管射箭,射死我这辈子就不用习武练箭了,也算是个解脱。”
穆长沣不再说话,长箭咻一声直的奔向穆长钧的面门,擦过他汗湿的鬓角,深深扎进地里。
穆长钧和穆长沣有七分相似的狭长眼眸瞬间睁圆了,他手脚并用的站起身,右脚刚抬离地面,另一箭便咻咻的射到那里。
迟一步,大哥真能把他的脚钉死,实现他“死也不动”的理想。
穆长沣的连珠箭齐,瞬间治好了穆长钧的懒病,穆长钧原地歪歪扭扭跳了段舞,终于瞥见暗处躲着的宴云,连忙大喊:“嫂嫂救我!”
宴云担心被现时不好说,手边提着提篮,装了些枣茶、糕点,没想到穆长钧先现了他,他便从林荫深处走出来,刻意不多看穆长沣,只将第一杯茶斟给他,又塞了块茯苓饼到他手里,接着便招呼穆长钧和王逢恩过来。
穆长沣看了看手心的食物,又看看热络招呼旁人的宴云,眸子暗下来。
妻子冷待他,实在是非常明显。
他回想起妻子曾说过的话,瘫痪在床的穆长沣更加让人喜欢。
旋即,他低头看看渐渐恢复的双腿,妻子该不会真的更喜欢不能动的自己,尽在她的掌控之中?
女子的心态,实在是太难摸清,并不是独一份的茯苓饼,也令穆长沣难以下咽。
穆长钧一边大吃大嚼,一边后怕不已。
“刚才我差点死掉了!”
“不会的!”却是宴云和王逢恩异口同声,王逢恩被晒得黑出油的脸挂着笑,看看宴云,继续解释:“大将军箭法如神,百步穿杨,绝不可能真伤到你!”
他满脸掩不住的崇拜,“大将军英明神武,实是吾辈楷模。”
穆长钧悄悄翻了个白眼,不想和王逢恩说话,见穆长沣又被军务绊住、临时离开,便扯着宴云袖子,把他拉到一边说话。
他原想问宴云别的,只是多看了宴云几眼,惊愕的挠了挠头,小声说:“嫂嫂,几日不见,你……你身上的男人味怎么……变浓了?”
宴云脸色一变,抬手摸了摸脸,穆长钧替他着急起来:“自然是不难看的,我看你脸上的婴儿肥褪去不少,五官轮廓愈深邃,肩膀也像是宽了一些,若换上男装定然是俊朗动人,但女装……啧……”
穆长钧文武皆不行,但读杂书习杂艺却有一手,他还画得一手好画,流落江南六七年,靠写字卖画也能衣食无忧。
是以穆长沣没现的变化,他一眼便看出来了。
男嫂嫂的身体已经到了临界点,再育一点,便是俊秀潇洒的青年,穿女装会相当违和。
宴云几欲反驳,嘴唇动了几动,终于只是长叹一声。
穆长钧说的正是他心结所在。
他是快二十的青年,末日世界物资稀少,他常年吃不饱,身体缺乏营养,因此轮廓线条呈现少年感十足的清瘦纤薄,伪装成高个的少女毫不费力。
如今,也不知是否将军府的伙食太好,再加上他跟着穆长沣练武,到了某一个时刻,他的身材像面一样,“砰”的一下骨骼变宽,脸颊瘦削下来,五官更加清晰,隐约显出男相来。
哪怕颜靖臣失约不来,哪怕穆长钧愿为他保密一辈子,哪怕穆长沣的双腿始终不能彻底痊愈,不能实现夫妻间真正的深入交流,他也瞒不了太久了。
见男嫂嫂异常沮丧,穆长钧想安慰也无从安慰起,抬起的手又放下,只低声说:“我哥最恨别人骗他,这件事还是你亲口说给他听,对你更好。”
他瞥一眼满地的箭矢,心想自己被大哥射得满地跑就算了,男嫂嫂若也被气急败坏的大哥射得满地乱窜,那该多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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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云拖延症又拖了几日,这一日清早,穆长沣并没急着去小演武场,而是对装睡的宴云说:“我知道你醒了,今日早些梳妆打扮,我携你一同出府,去谢府参加谢父寿宴,祝他老人家福寿绵延。”
谢家巨富,每年朝廷军饷延误时,都会捐给军中大粮款,穆长沣再不耐烦谢英知,也会给谢父一个面子。
宴云闻言忙起身,他在梳妆台前坐下,蹙眉左右看看,又敷了许多胭脂,勉强掩盖双颊的过瘦。
穆长沣从妆台镜子看一眼妻子的脸,只觉他好似瘦了些,多了些英气,依旧艳色逼人。
他徐徐起身,慢慢走到衣橱前,帮妻子亲自选检衣物和头饰。
因妻子今日妆容艳丽,他便帮宴云选了套水墨宽袖薄衫和翡翠绿的长裙,腰间以缀了玛瑙珠玉的华丽宽腰带一束,衣袂蹁跹,真是气韵清华,风姿绰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