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山洞里光顾着听故事了,也没来得及问女侠的姓名,不曾想竟是大名鼎鼎的‘剑姝’。”东阳放舟像一只被摁在椅子上的狗,摇着尾巴坐立难安。他眼巴巴地看着林苓腰间挂着的长剑,“我从小听着女侠的故事长大,仰慕您很久了。您能不能让我瞧瞧这‘迢遥剑’?”
林苓抱臂站在桌边,闻言垂眸,看向自己腰间的佩剑。
玄鹤卫全员佩戴环首刀,但殷庆炎允她成为其中的特例,因为她的剑用得比刀要好千倍。
她不仅是武器使用的特例,身份也是特例。在玄鹤卫近卫中,她是唯一的江湖人,没有显赫的家世,是庶人。
林苓抬眸,道:“迢遥剑早就断了,这把是我新配的剑。”
东阳放舟神色一怔,头上并不存在的狗耳朵耷拉下来,难过道:“这样啊……”
难过了一瞬,这位少阁主又抖擞起来,问:“那我能向您讨教一番剑术吗?实不相瞒我也是练剑的,从小便听着您的……”
林苓向一旁的奇寒练道:“将他的剑给他。”
奇寒练犹豫道:“用去外面找片空地吗?”
“不必。”
东阳放舟接过自己的剑,林苓已经走到了屋中的另一头。
林苓依旧抱着臂,面向东阳放舟,而奇寒练退后,离开两人可能对上的范围。
屋中寂静,阒无一声。
拿着剑的东阳放舟好像变了个人,傻气和浮躁从他身上退去,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身上显现出三分剑客的锐气,余下七分化在剑意中,直向林苓而去。
长剑出鞘声飒然迅疾,紧接而来是铮然震耳的击剑声。奇寒练不过眨了个眼,就见林苓的长剑横在东阳放舟的脖颈前,而东阳放舟的长剑已经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无力地摔响。
奇寒练神色愕然。
东阳放舟手上没了剑,又变得脑子坏掉一样。他抬手摸着林苓横在自己脖颈前的长剑,惊叹连连。
“哇!哇——!剑姝的‘三声制敌’!这是我能见识到的吗?!”
被小辈夸赞崇拜,是个人都会高兴。林苓神色松动,浅笑道:“你练习拔剑三万次,也能做到这种程度,就是比较费剑。”
东阳放舟别的不行,行动力绝对强,这就开始练拔剑。
闲着也是闲着,林苓指点了一下东阳放舟刚刚攻过来的招式,又教了一下奇寒练如何用巧劲打掉敌人的武器。
三人在屋中探讨武学探讨的火热,东阳放舟这傻狗根本没听见他爹从房顶上连吼带骂跑过去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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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扩展一章细细讲一下刘子博的过去,但是考虑到剧情节奏,就改为自我剖白了,以后可能会在番外里细细讲一下。
刘子博是家族规训下成长的孩子,他一板一眼地按照长辈期望的样子去生长,孩童的天性被教条与戒尺压住,他小时候做过的唯一一件出格的事就是吃了锦王买给他的糖葫芦。
被一根糖葫芦收买这件事看起来可能十分可笑,让人觉得他的忠心轻贱,但他的种种渴望在规矩的束缚下全都不敢显露,家中人也从来不会将他的意愿当回事。明明他只是在街边无意间泄露了一丝渴望,却被一位素昧平生的亲王给郑重实现。
他渴望的仅仅是一根糖葫芦吗?不是。他渴望的是自己真的被当做一个孩子、一个人去对待,他希望当自己头痛时,家中长辈首要关心的是他的身体是否还健康,而不是担心他是否能完成当天的课业。他习惯了不收取任何回报就听话的生活,这时候突然有一位妈妈辈的长辈出现,给了他一直渴望的东西,并且提出了一个玩笑话似的“吃了就要保护好我们的家”这样的后置条件,对方并不在乎他未来是否能真的做到这件事,只是为了能让他面对突然获得的东西不那么受之有愧,于是加了这么一句话。
而他将这句话烙在了心上,发誓只要自己的心脏跳动一天,他就一天朝着那个方向努力,滴水之恩报以涌泉。
可当他长大了,有能力在朝堂上说一句时,他突然发现教授自己忠信、让自己做一个正人君子的父亲、家人、族亲,全都是家国的蛀虫。那一刻他受到的冲击是巨大的,世界观被冲击的稀碎,和一瞬之间坠落万丈深渊没什么区别,摔得粉身碎骨,再无生还的可能。他生在这样一个家中,已经吃过百姓的肉、喝过百姓的血,他早就脏了,和那些蛀虫一道,都是蛀虫。
他是用怎样的毅力,将破碎的自己一片片拾起,重新拼凑起来、振作起来?他是用怎样的毅力,咬牙滚进泥潭里,从一个行端坐正的君子变为善于虚与委蛇的小人,只为了还天下一个公道?他又是以怎样的勇气,敢于在那个时代,以一人去对抗整个贪污阶层?我这个亲妈都不敢细想!我一想我就心痛!我写这段的时候哭了我真哭了我哭得哇哇的,小宝我的小宝,你受苦了妈妈对不起你呜呜呜呜……
我写的轻松,可他过的并不轻松。他那被我寥寥几笔带过的三十年如置身于地狱,心中受到的煎熬和伤害是肉体无法估量的,自古忠孝难两全,大义灭亲后他本欲一同赴死,既是毁了这具他所认为的肮脏之躯,又可向养育自己的家人谢罪。但想到这世上还有能威胁到自己家国的存在,想到十二岁时在路边接受的那根糖葫芦,他又活了下来,他要彻底铲除那些意欲翻天的势力。
他从前一直是个孤狼,后来能和殷庆炎相处的很好,是因为殷庆炎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此道不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