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声恭谨,字句谦抑,是他最初教育他认错时该有的态度。
即便初时分别给予的关注和用心程度明显不同,三个孩子里,唯独他成了他心目中最期望的模样,明白局势,通晓情理,进退有度,是这个家里最像他的人。
如果你问江峰是否有把他视作亲生,答案也许难以启齿。
孩子刚来到这世上时,江峰想过不只一次要将他和媳妇一并送往国外,希望眼不见为净,若不是当时卧病在床的妻子总苦劝他孩子是无辜,他无法忍受他们母子俩的存在。
妻子离世的前几个月,每天醒来总嚷着想抱抱那孩子,说他安静乖巧,在她怀里时从未哭闹,如同江峰为他起的名,在还不懂事的年岁就已经迎合他的期望。
她问,「多好的一个孩子,对吧?」
临终前,妻子依然耳提面命,说即使恶意掩藏得再好,孩子也都感受得到,如果他愿意放下成见,真心相待,这孩子会是和他最亲的人。
起初,江峰还不愿相信妻子所言,认为人与人之间再亲都b不过血缘天x。
直至十多年前,孩子因为误食花生引发休克,他忘了自己也有痼疾在身,抱着孩子坐上车,要司机用最快的速度前往医院,沿途不断喊着他的名,说爷爷陪着他的时候,他才意识到,那些他曾认为永远无法跨越的隔阂,早已在无数个与他相处的时光里消融。
他甚至远b他亲生的儿孙还来得与他更为亲近,也更深得他心。
只是他不愿承认。
不愿承认,所以放任。
当时刺在他腹上那一刀,全因他多年来的容任与偏袒,作为一家之主,他责无旁贷。
整个江家都有愧於他。
「就为了说这些,一大早跑上山来?这时间不用工作吗?都快要成家的人,不晓得做事该有轻重缓急吗?」江峰厉声喝斥,神情肃穆,字里行间怒意彰显,毫不留情面。
江以默敛眼,安静听训。
江峰紧接就昨晚的事训话了一顿,无非是要他将来开口前几经思量,做事得瞻前顾後,即使想法与人有歧异,也应该用更圆融的方式表明立场。
「要换做是公事上的饭局,容得你这般任x无礼吗?我是这麽教你的?竟敢这样对长辈说话,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不知分寸了?」
「对不起。」
江以默果断道歉,江峰听了却更不满,嗓门也大了,「昨晚气焰那麽嚣张,才过了一天就低头,这般没担当,我就不懂那姑娘喜欢你什麽!」
江以默哑了半秒,「??爷爷?」
江峰没应,迳自转身回屋,喊了老管家过来。
一会,木伯出来,手里拿了把竹扫帚,向着男人恭敬道:「二少爷,老议长请您把阶梯上的落叶扫一扫,扫完就能进屋吃早饭了。」
「另外,老议长要您以後下雨的日子就别特地过来了,这儿路况多变,天雨路滑,容易出意外,要是二少爷在来的路上有任何差错,他会自责的。」木伯温声,「老议长不是有心罚您,二少爷稍微做做样子就行,晚点我再过来收拾。」
江以默接过扫帚,「没关系,我来吧。」
男人听话地将院前的阶梯扫了一回,老管家则在一旁伴着,提起了昨晚的事。
「昨晚老议长回来後,让我去书房里把以前的相册找出来,坐在客厅里看了一整晚,把三个孩子小时候的事全说了一轮。」木伯笑了笑,「时间过得可真快,一转眼,连二少爷您也要成家立业了,记得我刚到江家时,您才要上幼儿园,连话都说不太清楚呢。」
江以默g唇,「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我很怕您。」
忆起当年,木伯失笑,「是啊。後来老议长就让我把胡子给剃了,说是这样才不容易吓到您。」他感慨,「其实老议长真的很关心您,就是ai面子了点,也不习惯说好听话,人老了都是这样的,希望二少爷能多t谅他一些。」
「我知道。」
「老议长这几年其实过得很孤单,若是可以,二少爷有空时就多来看看他吧。」木伯轻道,「当然,您也可以带着梁小姐一块过来,老议长也能更认识她。」
男人轻怔,「木伯,您怎麽知道??」
木伯微微一笑,「老议长昨晚稍微和我提了一些。其实,老议长不是故意要为难您和梁小姐,他只是担心您,希望您能找到一个适合的对象而已。」
「木伯是外人,不好多说什麽,但我相信二少爷一定能明白他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