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有些人做事,做了以后才说。
但有些人做事,做了以后也不说。
鬼话!这可是个信息时代。
纯沉默。这时大家看到了李表。灯见李表一个人孤单单在那儿东张西望,便说要去叫过来。坦克阻止,说这个人有毛病,老喜欢孤单,最好不要叫他。
我这人,既能孤单又能和大家快乐地在一起,坦克说。灯道:李表那个人,年纪不大,才工作,有些方面不懂,好像有些胆怯。
我才不胆怯呢。我们毕业时,当着数千人答辩我都没怕过。
坦克的普通话说得不好,灯笑。纯一脸严肃地问:你们毕业要当众大便?坦克没听清纯的问话,说:当然啦!大学毕业都要答辩!纯又一本正经似地问:不当众小便?坦克这才噗一声笑,说:看你这人,还是软件开专家,一点儿都不正经。纯道:专家就是专家,不能说像与不像。当然,我不是什么专家。
我看你也不像专家,坦克说。纯不语,脸上倒有一点笑意。
你觉得好笑?灯问。纯一下子又一本正经起来,说:一点也不好笑。
下午六点钟,另几个业务员也到小镇的十字街口来会聚,刘天却不知把小车开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又等了半个小时,车开来,他们便一同回南市。
天已黑。李表早躺到车后的地毯上去睡觉,灯打着喝欠,说:好困!她坐在猴哥身边。她说:猴哥,把你的手臂给我靠靠。你老婆不会知道。
怎么不知道?你会掉头在我身上。
有一个女人,老怀疑她男人在外面和别的女人偷情,每次都要检查她老公身上有没别的女人的头,每次都没找到,于是她又哭又闹,说:你这个不要脸的,现在连秃子也要了。
那好,我每天给你们身上喷一些香水。
喷香水没用,你要给每个人脸上盖钢印。
众人一阵笑。灯回头盯着纯:你名叫纯。可是你一点也不纯,既不单纯也不纯洁。好吧,从此以后,我每天给你脸上盖钢印。看来灯没领会盖钢印的意思,众人又一阵笑。
大家说说笑笑,倒忘了时间,车很快就开回了南市。小果果这时和那个叫阿财的男人刚幽会了回来,但她很快又要出去。藤说:你的臭男人纯回来了。小果果用很轻但嘶哑的声音说:我刚才看见他了,可他还是不看我。我和他可能不会再有什么。
我也这么想,他和你说话,不一定向你求爱。因为你和他是同事。
你呢,不和他也是同事?
我并不认为他喜欢我。我并不喜欢他。
小果果洗完澡又出去了。纯已冲了凉,还有一会儿快到晚上十二点钟,纯不再编程序,他坐在床上看书。藤上网上累了便出来走走。她瞅纯,纯还是不看她,她不由轻轻唱: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她走来走去,唱个不停,纯奇怪,以为她脑瓜出了问题,不由回头看她,正好和她目光相遇。藤不由笑了,继而把手举向空中,喊:我成功了!我成功了---------一路喊着跑下楼去。纯盯视着门外好一会,想:你什么成功了?未必你也在开软件?
一会儿,小果果和藤一同回来了,藤把手举向空中,向上一跳:哈,我成功了!小果果走到男宿舍门口颐指气使地吼:你们男孩子,谁去给我们买牛奶?!没人回应。小果果又道:徐文沙去!口气是命令的。徐文沙噘着嘴,但他却走出去,一会儿买了牛奶去敲女孩子的门。小果果出来接了牛奶,砰地把门关得震天响,睡在纯下铺的坦克骂:神经病,什么疯?!我操你祖宗!小果果倏地把门拉开,瞅着坦克:你骂谁?!坦克一点也不虚,说:就骂你!你以为你找了个有钱的男人就不可一世?!告诉你,你是卖!不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小果果道:我找了个有钱的男人怎么样?!有本事你去卖个富婆!可惜你长得丑,没人要!!砰地把门关得更响。坦克骂:真是恬不知耻!
战争延续到第二天,早晨小果果还是把门关得很响。这倒激怒了纯,他盯着小果果:你什么疯?你不可以把门关轻一点?小果果一愣,但她接着说:我就是要把门关得重,你管得着?!说着,又把门推开,接着重重地关上,盯着纯:怎么样?!纯的声音很轻,却很伤人:谁还能把疯子怎么样?小果果暴跳起来:你说我是疯子?我就是疯子!我是疯子又怎么样!啊?!纯还没来得及说话,被吵醒还在睡觉的坦克却脱口一句:臭婊子,你再疯把你送进疯人院!小果果怎么也没想到坦克会这样骂她。但她还是臭。她不由回道:你妈才是疯子!然后躲进房间去,砰地把门关得更响,当时睡觉的人都被震醒了。李表突然从床上坐起来,高声喊:猴哥!地震了!周密,地震了!小果果,地震了!藤地震了!并去敲女孩子的门。小果果知道是自己惹的祸,把门拉开,盯着李表:神精病!再次把门关上。
你听见了吗?刚才纯也骂我,小果果盯着藤。藤说:我听见了。
怎么办?这口气我一定要出!
还能怎么办?这充分说明他并不是你所想那样地喜欢你,要追求你!
我看他是吃不到葡萄就说酸!
就算是吧。但你们也已经结束了,成了英语语法中的过去时。
小果果怔住。她听不懂藤的意思。
大家被惊醒后不再睡,纷纷穿衣起床,然后去上班。到公司,没看见纯和坦克,只猴子坐那儿。小果果盯着猴子说;猴哥,你一定要帮我忙,今早晨连纯也骂我!
他怎么骂你?
我记不得了。反正今早晨他们两个都骂我,骂的话很脏。
他们人不在,人来了再说。
他们要迟到了,小果果说。她看了看写字楼门口,立即走上去把门关上,说:我要把他们关在门外,不让他们打卡,把他们工资扣完!
小果果刚关上门,纯便走了门外。他敲门。但他敲了很久却没人去开。大家都把目光投向小果果。小果果犹豫了很久才不得不去开门,藤此时也跑上去。纯说:我本来已迟到了,你们还这样恶作剧。纯的声音很平和,好像并没生气。但紧跟着坦克走了进来,他看见写字台乱糟糟,说:这么乱,文员怎么不整理一下?坦克的声音也很平和,小果果却吵闹起来:文员怎么样?!文员怎么样?!文员又不是你一个人的文员!有本事你给文员工资!坦克看小果果一眼,说:真是条母大虫!然后自己收拾桌子。小果果走到猴子面前:猴哥,帮我一个忙。猴子轻语:去跳楼。小果果道:可是他和那个坦克都骂了我!猴子道:那我的脸还往什么地方放?小果果高声道:你脸没地方放,放到猪肉案上!然后快步走了。冰冷回来时,小果果便又去找冰冷:我觉得你应炒坦克和纯鱿鱼!冰冷盯着小果果,不说话。冰冷的脸总是很冷。小果果盯牢冰冷,笑,舌头往外一伸,沿着嘴唇舔一圈,说:他们两个骂我不说,还说你不少坏话。冰冷问:他们说我什么?小果果想了想,说:他们污蔑你,说你不像个老板。可你本来就是个大老板嘛!他们还说不在公司好好干,要抄单,有业务带到别的公司去做。冰冷沉默着。他的薄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没说。小果果道:我建议你最好把他们两个炒掉。冰冷双唇翕动着,但并不说什么。小果果依然伸出舌头笑,一面瞅冰冷,一面退出去。
冰冷坐在自己的房间,沉思了很久。半个小时后才缓慢走出来。但他在室内来回走了几圈,什么也没说,然后又踱回自己房间,挟着公事包再出门去。
一会儿,业务员们都出去了,小果果没事,便伏在桌上睡觉。直等到下午业务员们回来。小果果颐指气使叫:李表,我等会儿才回宿舍!你到食堂去给我把饭带到宿舍!李表笑,说:好。李表颧骨高突,脸颊偏又深深地洼陷下去。他平时一脸冷漠。女孩子一叫,他便又一脸温和的笑。小果果和藤都说他很乖。这话虽带有轻蔑和侮辱性,李表听得却很高兴。他觉得女孩子们都很喜欢他,因此也总乐意被女孩子们使唤。小果果一叫,他便微笑着快去了。
小果果其实又去找那个本地男人阿财了。阿财却一脸冷漠。她拥住阿财:怎么,你又在想她了?阿财拿开她的手,说:走开!他把她推开,但她又走上去拥住阿财,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什么?!本地男人阿财瞅着她,没好气地问。小果果说:你们这一带最富。你们家有钱。北方来的女孩子都想嫁给南边的有钱人。你说我不喜欢你,我还喜欢谁?说着,她驱身去吻本地男人阿财,阿财却一下把她推开了。
你不要我?她瞅着阿财,声音很轻。阿财把她推出去,砰地关死了门。她依在门边,轻轻地打门,一面打一面叫:阿财!阿财!我就是喜欢你!你家本来就有钱嘛!你们当地人谁家不有钱?我干吗不喜欢?打叫了很久,阿财都不理会。倒有一个人从楼下走上来凶恶地说:再不滚蛋!看我叫人来把你送进派出所!她扭头瞅着那人,伸出舌头沿双唇舔一圈,笑,说:阿财是我男朋友。你是不是当地人?是当地有钱人我也可以做你朋友。那人依然凶神恶煞:再不滚蛋!还在这儿厚颜无耻,我马上叫人来把你抓走!她看那人像是真的,心里便有些奇怪,想:怎么你们今天都不要我?未必我今天没以往那么漂亮?但她依然瞅着那人笑,一面侧着身子退下楼去。
小果果和阿财在外面农民社区相遇,当然是她主动去招呼阿财,问阿财要不要她。阿财那天正无聊,便和小果果一同到宾馆去开了房过了一夜。阿财后来要给她钱,把那一夜作为了结,小果果说:我不膁你钱。阿财奇怪,盯着她:为什么?
你不是本地人吗?我想嫁给本地人。
为什么?
因为你们本地人都很有钱。说着,她又走上去揽着阿财的脖颈吻阿财。阿财一脸冷漠。小果果和他又亲密了一会儿,说:我要做你女朋友。我想嫁给你,未必你不要我?阿财依然一脸冷漠。小果果向他要了电话,揽着他又吻了一阵,然后伸出舌头沿着唇舔一圈,微笑着,默默无语走了。
小果果不明白,阿财这天为什么会不要她,包括那个看上去也是本地人的野蛮男子也不要她。但她是一个没有多少头脑的人,南市的人们都叫她这类女子为白痴,她自己也不愿去多想这件事,因此也并不伤心。她想:男人就这个样子,想要就要,不想要就生气!改天我再来找你,看你还要不要我!小果果嘟噜着嘴。但她立即又笑了,一面笑,一面把舌头伸出,沿双唇舔一圈,缓慢地往回走。
小果果回去,徐文沙和李表都在宿舍。看见小果果,李表立即捧起饭送上去:快吃,饭还热。李表微笑着,唯恐怠慢了小果果。纯和坦克都感到奇怪:平常待人一脸冷漠看上去仿佛有什么毛病的李表为什么如此巴结讨好小果果,见着她就一脸笑,恨不能立马五体投地?小果果呢,却把嘴一噘,脸一黑:不吃!你自己吃!李表笑:你不高兴?小果果道:我高不高兴关你屁事!李表还是一脸笑,说:有什么事,不要着急。小果果不再理李表,而是盯着徐文沙命令似地说:徐文沙,你把饭给我吃掉!把饭盒给我洗干净!徐文沙已在工厂那边的食堂吃过饭了。他不说话,但他默默无语把小果果饭盒里的饭倒了,又默默无语把饭盒洗干净,轻轻地放台上。小果果哼一声,走进自己的房间,依然把门关得震天响。但她一会儿又走了出来,瞅着席坐在上铺编电脑程式的纯,说:阴阳脸!我最不喜欢这种人了!高兴的时候和你说笑,说不高兴就不高兴,不高兴时总和你生气!纯一心一意做自己的事,床下有电视的吵闹声,有小果果颐指气使的吼叫声,都不能影响他的情绪和思维,小果果说什么,他也不去想,当然不知道小果果是在说他。倒是猴子笑:我总觉得这是你自己的特点,你为自己总结得真好!小果果道:放屁!我会有这样一张阴阳脸?!猴子盯着小果果笑,不再说话。
接着,小果果去洗澡。但有人先进了浴室。小果果敲门:怎么搞的?!我还没洗你就去洗了?!你是谁?!浴室内正是坦克。他高声反诘:你是谁?!小果果高声道:是我!坦克道:你以为你真是谁呀?!
我要先洗!!小果果高声说,依然颐指气使。坦克高声道:谁说你要先洗?!你是武则天还是那拉氏?!小果果再不做声。
小果果后来洗衣服,把水弄得满屋,地面的拖鞋也浮了起来,整个房间水汪汪,垃圾浮在水上漂荡,一股臭气立即也随着湿气漫开,外号叫坦克的业务员也睡在大厅,他不由倏地从床上坐起来,高吼:你搞什么鬼?!赶紧把大厅给我弄干净!不然我马上把你赶出去!!坦克平常一脸严肃,并不买女孩子的帐。小果果道:我不弄干净又怎么样?!你又不是老板!你以为我怕你?!坦克跳下床:出去!你马上给我滚出去!!说着就要推小果果出门。李表立即出来阻挡,说:行了行了,我帮她打扫。坦克道:就要她自己打扫!李表一脸笑:老哥,我替她赔不是还不行么?此时的李表,终于在男人面前露了笑脸,坦克不再说话。小果果突然又命令道:李表,你立即给我搞干净!!李表依然一脸笑,拿着地拖把满屋的水往洗手间扫干净后才去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