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你们放心,我在京州过的很好,单位的领导很器重我,我可是汉东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下岗哪里轮得到我,再说了,就算我自已不想在公司干了,以我的学历,拿着补助款下海经商,也能创出一番名堂,放心吧,我没事的。”
李文昊看着窗外的夜色,脸上挂着微笑,温柔的对着电话里的人说着。
现在,爸妈肯定在村里唯一的公用电话前给自已打电话,现在,肯定村里很多人都看着吧。
全村唯一的大学生,全村唯一吃公家饭的国企高材生,全村最让人羡慕的别人家的孩子,现在……
“二大爷,我知道不能下海,下海风险大,这些我都知道,我就是说说,让你们不要担心,我年初还刚刚提了干,现在已经是法务支持岗的经理,正科级,是的,我们乡的乡长也才正科级,我们领导非常器重我,我现在还在公司开会呢,抽空才过来打电话,好,好,我知道,京州十月份的天气还算暖和,你们在村里也要注意身体,好,我知道了,爸妈,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千万不要想不开,我没事的,好,再见……”
京州10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今晚估计只有15度左右,窗外吹进来的凉风让人产生了一丝丝的寒意。
挂掉电话的李文昊,脸上那勉强的微笑也消失不见了,清秀的脸上稍显苍白,疲惫,两眼的黑眼圈很重,要是让爸妈看到现在的他,估计会哭出来。
李文昊现在很累。
从94年进入公司,前几年他很清闲,清闲到人都快废了,到了今年……
他们这些搞法务支持的人,不正是这个时候用的吗?
就连他这个平时的小透明,三年没动的职级,都给他动了,给他提了干,然后再给他发一把狗头铡。
从年初到现在,他铡了多少人?
愧疚吗?
最初是有的。
看着那些带着老婆孩子过来哭的其他部门的同事,他起初是有同情和愧疚的。
“小李啊,等处理好了他们,也就轮到我们了。”
“……”
“呵呵,你知道今天董事会,我们领导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赶快发行B股,得2个亿,花掉就散伙!”
“……”
“小李啊,也不要太担心,上头有文件,汉东的任务是260万,京州是180万,这才哪到哪啊,有时间就去外面找找关系,听说京州检察院新上任的副检察长严岳良是你大学老师?”
“……”
“哈哈哈哈,我就问问,没别的意思,别往心里去,严老师教了那么多年的书,学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哪能那么容易上他的船。”
“……”
想着想着,李文昊感觉自已手脚冰凉。
这一次国企改革的下岗潮,他们这个正厅级的国企,京州工程集团,不是要裁员,很可能是要倒闭!
从一线人员到上层的领导,没有门路的,都要下岗。
昨天,他才知道。
如果不是严老师刚刚从大学调到京州市检察院工作,他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就连严老师离开大学,他都是才知道。
懵懵懂懂的加班,加班,努力加班,让自已留下来。
原来,不管他多么的努力,在时代的浪潮下,他都不可能留下来。
从昨天到现在,他已经40小时没有合眼。
去找严老师吗?
在京州工程集团,他是汉东政法大学的高材生,实际上在大学,他很普通很普通,也许严老师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每年大学同学聚会,最开始还会叫他,这两年,不知道是没办了,还是忘记通知他了。
李文昊捏了捏自已的太阳穴。
低头看了看桌案上的文件,李文昊感觉他的头要爆炸了。
离开了京州工程集团,他还能干什么?
心中的那小小的寒门子弟大学生的骄傲让他不敢去找严老师。
那一点小小的骄傲,也很难让他再脱下长衫,去泥地里翻滚。
他也没有能力去大海里翻滚,搏击。
所以,离开了公司,丢了铁饭碗,我能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