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枝月说的话根本不能细想,以至于裴恒昭回去后翻来覆去睡不着,努力不去想心中的杂念,后来终于睡下,却陷入梦境中。
梦里细雨绵绵,他没撑伞在街上走,寂静无人的街上,迎面走过来两个人,裴恒昭没在意,直到熟悉的声音从伞下传来,他回过头去,祝陈愿和一名没有面孔的男子同撑一把伞,从他身边经过,有说有笑。
裴恒昭站在原地,久久没动。
画面一转,突然变成了漫天的红色,耳边是敲锣打鼓声,他站在祝家的小巷中,听过路的人说:“今日可是祝家小娘子的大喜之日。”
他目光茫然,心头悸动,随着一阵喧哗且嘈杂的声音后,穿着婚服的男子从远处走来,照旧看不清脸,可裴恒昭知道,那个人不是他。
一路跟在那人后面,看着蒙面的新娘从院子里迈步出来。
裴恒昭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只是木然地看着。
然后梦醒了。
裴恒昭穿着白色中衣,从床上下来,深深吐气,胸膛上下起伏。
四月的天,他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个梦太过于真实,以至于醒来后都能记得那种肢体麻木的感觉。
还好只是个噩梦,他想开窗的手顿住,裴枝月的话又在脑中响起,如果止步不前,总有一天会成真的。
裴恒昭凝眉,思索着去浴房洗漱,等他重新换了身衣服后,拿出纸笔摊开放到桌上。
想给家里写信,却迟迟没有动笔,他明白自己内心所想,如果不论前程,他想要上门求亲,让家里派人过来商量,君子立身得正,若是心悦,但又不做任何的表态,他觉得自己以后一定会后悔。
裴恒昭的性子不会在别的事情上优柔寡断,可在这件事上,却反复思虑,格外慎重。
握笔想往下写时,停在那里,黑色的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开。
裴恒昭看着墨汁,想起了太公说的话。
他十八岁生辰那天,太公把他叫到书房里去,提笔写了个情字挂起来。
太公让他坐下,用苍老却有力的声音说:“含章,今日过完十八的生辰,也算是长大了,如你一般十八的,很多都早早娶妻定亲,可我知道你没有那份心思。
但今日叫你来,就是想聊聊姻缘这件事,你也知晓,你出生那年,我就说过,以后婚姻大事由你自己做主,旁人不能插手。毕竟,娘子才是要陪你过一生的人,别人选的终归不如自己挑的合心意。”
“可你也要明白,我们家里不许纳妾,也不许无故休妻,哪怕无子。”
太公在这上头吃过太多的苦头,他爹糟践正妻,任由小妾作威作福,差点没落得灭门之祸。待他成家后,便立了这条规矩,他不怕后继无人,只怕家宅不宁。
“你若是真想求娶一女子,要先问自己,是否只是贪图她的色相,因为看色相而生色心起,都是男子中常见的事情。含章,我不希望你也如此。若是她的色相打动你,让你心生爱慕,他日年老色衰,是否会色衰爱弛。”
“若你并非爱她色相,那你就得问自己,心悦她什么这种喜爱,是否能够长久,若是你说不出来喜欢她哪里,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不如问问内心,是否看见她时心生欢喜,不见她时心里惆怅,只要想到她,就觉得愉悦欢欣。你莫觉得害臊,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
太公早些年看过太多在女色上摔跟头的,或纳妾,或寻花问柳,或抛弃妻,无一例外没有好下场。
他并不忌讳跟孙辈谈论到情爱这件事,若是避而不谈,那到时候在人生大事上草率,跌跟头的还是他们。
“我想要你明白,并且确切的知道,自己爱什么,若是他日你想要求亲,你便写下来,到时候你过几天再看,是不是依旧喜欢。这件事上,你得慎之又慎。”
裴恒昭放空脑袋思考,确实每次见到祝陈愿,他心里都会生出一股隐秘的欢喜,藏在最深处。
那到底为什么会动心
真的是因为她的皮相吗他摇头,她并非见过女子当中最漂亮的,可漂亮的女子有很多,却没有一个能入眼能记住的。
那到底心悦她什么呢
是喜欢她温柔性子底下的鲜活,还是喜欢她矜持却又大胆,或是对待何事都认真的模样,抑或心地纯良至善。
裴恒昭现自己想不明白,情之一字太难参透,比佛经还要难懂。
最后枯坐半天,纸上的墨团越来越多,可一个字也没有动。
他一个人想不明白,不如去听听旁人的高见。
褚长隐应该回来了。
时隔那么久没开食店,祝陈愿感觉自己手都生得不行,一大早起来就去采买菜蔬,至于叶大娘和夏小叶两人,昨日就已经说好了。
等菜全部买好,也到了晌午的时候,还没等她开始动刀,夏小叶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那么久没见面,倒是又拔高了一些,只是不知道在忙什么活计,倒是瘦了不少。
“最近又出去找别的活计做了,怎么瘦了那么多”
祝陈愿关切地问了一句。
夏小叶最近确实干了些别的活,全是为了赚够开铺子的银钱,她在这段时间里完全想清楚了,把酱菜铺子开起来,让爹娘去卖,她还是在食店里干活,舍不得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