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佑武愣是盯了半天,再三确定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个时候暴雨,荒郊野岭,也不可能有人出现在这里,便急急忙忙把锄头往河里一丢,沿着河流往回走。
他既不是回家,也不是去看难产的媳妇,更不是去葫芦庙,而是来到那辆桑塔纳轿车,栽进河里的路段,看着被压垮的河堤,水下的轿车轮廓若隐若现。
他再一次潜下水,把前头的车牌拆了,突出水面,扔上岸,起身拿着便往家的方向走,还有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雨势也渐渐稀了下来。
安佑武拿着汽车牌子,走在寂静的乡村小路上,因为没有铺设水泥地,这条完全是泥土砌的老路,他印象中的样子,被雨水冲刷久了,到处是坑坑洼洼。
正当他在摸索着这片陌生又熟悉的地方时,一束强眼的手电筒光芒突然照射了过来,顺着他踩进泥地里的脚,直接将他的脸蛋反射得苍白。
突如其来的刺眼让安佑武立刻摸向了口袋,还差一点要掏出手枪了。
“阿武?”有人喊了一句,把手电筒的灯光调弱,照到他脚下,紧接着照亮自己和一边的媳妇。
来者也是村里的一户居民,叫‘安二狗’,中湖村村委副主任,兼千湖镇集市的小安保头。
旁边是安二狗的媳妇,人称‘娟大妹子’。
但见她脸色苍白,闭紧了嘴,显然很畏惧这个时候的安佑武,看着人都在打颤,磨蹭了一会,却也是颤颤抖抖地把话说齐了;
“我和二狗正往产婆家赶呢,带了两斤红糖准备给你媳妇温温脾,要不要一起走?”
而后双方就雨中寒嘘了一句,好像都很急,都有心事,急着各奔东西。
安佑武在走出几步之后,突然意识到什么,怀疑地回过头来,正和二狗媳妇那没有血色的脸庞凑对上,一个谨慎得渗人,一个害怕得不行,这个冲撞面好无厘头,凑巧得不像话,但是都不问不说,都装作没看明白,然后再各奔东西。
当安佑武推开了生锈的大门,这个他离开了5年的家,自己一手一砖一瓦堆起来的地方,这个总是没有感情,不善于言语表达的男人,内心只有干劲,狠劲,阴险毒辣,这一刻在雨势稍缓的时候,颇有些交集地看着眼前的楼房。
当初一腔空空的理想走出去,如今两手空空再走回来。
就在他犹豫的片刻,一群热心的村民翻遍了半个村子终于找到了安佑武,带着着急又责备,又兴奋的情绪告诉他,孕妇顺产了,是个女孩。
前面安佑武走失的两个小时,村民以为他走了,弃了媳妇,才有在葫芦庙撵着众人走的一幕。
安佑武在村民的带领下来到了接产婆慧姐的家,里里外外都簇拥满了人,比过节都热闹,大家似乎对安佑武两口子突然回村的这个消息,像得了天大的喜讯一样。
刚生产过的孕妇林芳抱着全身通红的婴儿,虚弱地看着安佑武面无表情地走到跟前来,他只瞅了媳妇一眼,便盯住了她怀中的婴儿,脸色铁青,一言不。
这不该是一个父亲庆祝自己女儿出生的态度,原本喜气洋洋的氛围,安佑武出现之后,立刻冷冰了下来,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作为父亲的安佑武,他不喜欢这个女儿,他只爱床上这个女人,后者的脸上,原本堆着幸福和喜悦,也是慢慢地拉沉了下来,众人各怀心思,缄默不言,气氛有些尴尬,隐隐在冷。
这个出生的小女孩,就是5年后安佑武在榕树下织渔网,等着赵象龙夫妇来葫芦庙求签要子,那一个跑进葫芦庙找他妻子薛绫的女孩,她叫‘安熙’。
安熙的出生还有些传奇,这里就不得不提到老妪神婆说的那个送子殿的故事,关于那对惩罚人间的善恶星宿,被‘跛脚老道士’收服了,捏作泥人供养在身前。
这个小插曲,在‘安熙’出生的两个小时前,葫芦庙送子殿里。
当孕妇‘林芳’被安佑武和司机抬到葫芦庙的时候,溺水,难产,颠簸,突然惊吓,加上阴冷的环境,使得她突然处于高度昏迷中,她看到了安佑武看到的一幕,阴暗中,葫芦庙的门口,确实有一个老道士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在冲着她打招呼。
而后被匆忙地抬进了葫芦庙中,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枪响之前生了什么,她的处境似梦非梦,游离在一个似有若无的空间之中,便突然听到了一个浑浊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她隐隐感觉到葫芦庙里的泥像在动,听着一个声音,坐在上面的老道士喊着身边的善财童女;
“孽畜,你姻缘已到,洗了这千百年的人间烟火,整天吵着要投胎转世,如今机缘就在眼前,还不快抓住。”
便又听到那头的善财童子也在争着抢着要投胎,老道士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你机缘未到,可等五年之后,自然有人来接渡你生。”
说罢,老道士便把善财童女推下了供祭台,孕妇林芳突然感到肚子里的胎儿有了一阵巨大的动静,便听清楚了枪声,‘哇’的一声清醒过来,眼前寒风凄厉,暴雨滂沱,原来她做了一个梦。
她护着肚子,看到一旁扭打在一起的两人,生死搏斗,紧接着又是第二声,第三声枪响,她又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