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鹤已然猜到,吴忧极有可能看见了画中的古怪。只剩下最后一步了,很快他就可以解开萦绕在心中的所有困惑。他又看了一眼闷闷不乐的吴忧,不知道为何,心又软了下来。要是换作是以前,不管用尽多少种办法,他一定会撬开她的嘴,让她说出画中的秘密。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尽管他为此已经等待了五十年。
此时吴忧的脸色难看极了,就好像经历了失血一般。成鹤问她看见了什么?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因为她看见了成鹤的过去,那悲惨的、痛不欲生的过去。
起先,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只不过是一条下着雨的巷子,可是目力所及之处,街道却在不断延伸。她看见了城市、街道、马路。在十字路口,她还看见了一个男人的背影,浑身上下被一团红色的雾笼罩着。就在下一秒,
她看见了那个男人血肉横飞死在自己眼前,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也变得血肉模糊。她还听见那个男人濒死之际发出的声音:“小鹤,你怎么也来这了?”
吴忧浑身颤抖,死去的男人正是成鹤的哥哥成松。
她强忍着悲痛继续往下看,画中的世界还在不断延伸,她看见了一座山峰,山脚下出现了一座坟墓。
可冷静下来细想,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通过一幅画能看见这样惨不忍睹的景象,或许这跟自己这双奇怪的眼睛有关。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成鹤启齿,因为她看见了他的那段过去,一段从未被他提及的过去。她想起了书店里有一面墙放满了雨伞,以前觉得成鹤这个人简直疯了,或者有什么强迫症。直到现在她似乎理解了他,他一定恨透了那个满是血腥味的雨夜吧。
她想起了很多个关于下雨的瞬间,成鹤总会出现在她的身旁,默默为她撑着伞。可是在画中,那场雨很大,她还可以闻到了雨中散发的死亡味道,那里无人为他遮雨。
正午时分的阳光照在两人的身上,可阴霾依旧在心头萦绕。
吴忧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成鹤,她好像明白了他的喜怒无常,明白了他身上透着的寒意还有眼底的悲凉。
在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吴忧打破了彼此间的沉默:“小安说,你不喜欢吃火锅,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的喜好从来都是随心,就好像
究竟是喜欢白色还是黑色,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可这个宇宙的人好像偏要为喜欢安上一个理由,仿佛没有理由,这个喜欢便不成立似的。
吴忧琢磨了一会,又问他:“那你喜欢什么?”
成鹤又想了一会,他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如果说有一件东西必不可少的话,那答案只能是它了。他淡淡道:“糖。”
吴忧想起,第一次看见成鹤的时候,他好像就是来买糖的。
她又想起小贾的话来,大人喜欢吃糖是因为生活太苦了。
她从帆布包里拿出小贾曾经送给她的糖,这糖曾在她万念俱灰的时候赐予她生活是樱桃味的,让她有勇气熬过漫长的寒夜,迎接属于她的明天。
她希望,成鹤往后的生活别再那么苦了,便借花献佛道:“那我请你吃糖吧。”
成鹤微微一怔。
吴忧索性将一整盒糖塞到他的手里,打趣道:“就是将来长了蛀牙,我可不负责。”
有一种莫名的温暖正在一点点融化他早已凝固的血液,成鹤听见了心脏再次跳动的声音。
吴忧望着他出神的样子,其实走出画展后她就一直在偷偷打量着他,发现他整个人都绷得很紧,兴许是还没有从过去那段悲伤的记忆中走出。
她轻声问他:“成鹤,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实现的心愿?”
成鹤表情平淡:“有。”
“是什么?”
“一个很难实现的愿望。”
吴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又问他:“你们同心人也会有很难实现的愿望?”
成鹤倒也没打算隐瞒,直言不讳道:“同心人曾经受过诅咒,无法替自己实现心愿。”
她突然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因为她一直以来都事与愿违,想要的人留不住,想做的事难以实现。正是因为遇见成鹤,让她暂且拥有了好运气,她知道这份运气很快也会溜走。她甚至有些贪心,要是自己一直不说出最后的愿望,成鹤是不是就能一直留在自己的身边,像个吉祥物一样,让她好运常伴。
可是这一刻,她动摇了。
一个永远无法实现自己愿望的人,该有多悲伤啊,况且他的身上还背负着沉重的过去。
她忙问:“那有没有破除诅咒的办法?”
成鹤似笑非笑道:“如果跟你有关呢?”
吴忧望着成鹤的表情,猛然间想起了什么,便问他:“你不是说要从我这拿走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是不是和破除诅咒有关。”
“我们的先人并没有找到破除诅咒的办法。不过,你有一件东西的确可以帮助我。”
吴忧恍然大悟,声音明显有些不悦:“难怪你会一直帮我,原来也是另有所图。”
成鹤听出了她的语气:“你很失望?”
吴忧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虽然颇为识趣,可是语气却是怨念颇深:“没有的事,咱俩本来就是一场交易嘛,况且你们同心人就是跟人交换愿望的嘛。”
成鹤注意到她表情的急剧
变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只听见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她又问道:“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成鹤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她,他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在试探他?
两人微微僵持了一会,最后还是吴忧无所谓地挥了挥手,“好了,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她又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成鹤的肩膀,说道:“不过你放心,我很快就能决定最后一个愿望了,到时候我也会帮你实现愿望的。”
成鹤望着眼前的吴忧,看来她还不知道接下来等待她的会是怎样的噩运,一时间他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那咱们去吃饭吧。”她提议道。她已经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怕下一秒自己会沦陷其中。况且,她始终没弄明白,究竟自己是真心喜欢他,还是因为他可以给自己带来各种好处?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她刻意避开他的眼晴,克制地拉着他的袖子往前走着,嘴里开始嘀咕起来:“既然你不喜欢吃火锅,那我们去吃什么呢?湘菜?成鹤你吃辣吗?要不然东南亚菜?你爱吃咖喱吗?或者我们去吃浙菜吧?就是有点甜,你吃得习惯吗?你爱吃海鲜吗?有的人对海鲜会过敏,你对吃的有忌口吗?”
成鹤默默地望着她,听着她嘴里的碎碎念,冰冷坚硬的心再次被一层温暖的东西包裹着,就连他的声音也变得轻柔了些:“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