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这些医术还有什么用?
到头来,连自己最好的翠喜都救不了!
云海棠浑浑噩噩地听着黄袍老尼独自的喃喃,她的眼前不停浮现出翠喜被鲜血尽染的身体和痛苦无力的表情。
她的掌心似乎还涌动着从翠喜脖颈处流淌出的暖热鲜血。
云海棠突觉胃里急促而猛烈地被翻搅,整个人颤抖地蹲了下来。
黄袍老尼见状,以为她也染上了疾,慌忙得不知所措,整个人吓得往后退了几步:“云姑娘……云姑娘……你怎么了……”
云海棠挣扎着摆摆手,她知道自己怎么了,翠喜的遭遇给了她莫大的刺激,只要一想起那个夜晚,她的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颤栗。
她已经没有勇气再去看那些医书,仿佛只要自己再看见那书上的每一页、每一个字,都对不起翠喜。
她更没有勇气再去迎考而后行医,好像那是翠喜用命换来的一般沉重。
“我去找太医!”黄袍老尼是应了鸿泥师太的嘱托,让她务必将云海棠完好无损地送回云府,可是现在云姑娘却突发此状,她心中胆怯万分,连忙去前院找太医来瞧。
黄袍老尼走后,云海棠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她要怎么做?
她该怎么做?
现在,云海棠只觉得心中无比迷茫,比自己重回正月初十的那天,还要迷茫。
那时候,她虽然没有头绪,但却央求阿爹,让她走考太医院的路子。
但现在,她却什么都不知道了,她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该如何继续走下去。
难道一切都错了?!
“大家都这么忙,你只在这里哭?”
蓦地,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像是四月和煦暖风中的一缕刺骨寒流,冷峻而震撼,直接冲击在坚硬的岩石上。每个字音都犹如刀刃般锐利,无情地割裂着周围的宁静,让人无法回避,无处可藏。那声音充满了力量,带着无法忽视的威严,让人心头一紧,瞬间拉回了飘远的思绪。
云海棠轻轻回眸,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眸迎上了那人深邃而坚毅的目光。
那目光中,带着几分责备,几分不满,却如同春风拂面般,轻轻地落在她的脸庞上,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
这一次,她没有再鼓起勇气地站起来,也没有再用力地回击,而是默默地低下了头,将脸颊深深埋入双臂之间。
顾允恒猛地伸出一只手,用力将她从瘫软中拉起,使她的整个身体瞬间贴到了自己面前。
他的力量强大而沉稳,就像一座坚实的山岳,稳稳地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云海棠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惊讶地抬起头,与他的目光迎面相对。
四目相视间,北玄世子曾经的戏谑与浪浮的眸色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像是充满了无穷的力量。他的眼神,直直地锁定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深深地刻入心底:“你的心愿不是想入太医院吗?”
云海棠的眸中星光流转,虽然她不知道他怎么知晓自己先前心愿的,但现在的她已无力去质问。
她的身体脆弱得如同风中摇曳的残竹,若非他的扶持,恐怕早已重新瘫倒在地。
面前的少女紧咬着下唇,拼命努力地压制着心底的悲伤,但泪水却如决堤的洪水,无法遏制地涌出眼眶。她只能猛烈地摇着头,试图摆脱那股不可名状的恐惧和困惑:“是我错了……我本来就不该学医……或许,郭院判说的根本就不对……或许,霍氏就是因为我开的药方而死的呢……”
“她不是因为你!”顾允恒语气低沉而笃定,不容置疑地将她颤抖的身体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直至云海棠的目光无法抗拒也不知不觉地在他脸上流连。
他的剑眉浓密而舒展,宛如山峦般跌宕起伏,透着一股让人不可拒绝的冷峻。他的双目坚韧而决断,像是历过无数风雨的洗礼,一眼便能将人的心底看穿。他的双唇紧闭而柔软,流畅分明的线条间,仿佛藏了很多想说的话,却在嘴边忍住了宣泄。
他不是应该继续嘲讽自己的吗?
他不是从来都不给她颜面,只是高傲的自以为是吗?
绝不可能
“就算她不是因为我……可是翠喜呢……翠喜就是因为我啊……”云海棠哭不出声音来,只在喉咙中发出一阵悲鸣,“如果不是因为我,翠喜根本就不会死……”
“死”这个字从她的口中说出,像是带了无数尖刺的利刃,一道道划过她的心。
顾允恒只是一只手握在她的臂上,却也能感到面前的少女整个人颤抖不已。
她殷红着的眼眶早已经肿起,挂满泪珠的脸上因为许久的悲痛变得苍白如雪,那微微抖动的干枯嘴唇,仿佛下一瞬间就会绽裂开来,滴出鲜血。
云海棠也能分明感觉到,自己臂上的那只手深深地扣陷在她的肌肤里,他越来越用力地握着她,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感到痛,才能让她醒。
云海棠终于有了一丝回神,从翠喜的万分悲痛的沉浸中清醒过来,耳边又传来前院那头不住的哀嚎声。
“你看看他们——”
顾允恒不顾她的疼痛,拉着她往前院走去。
云海棠拒绝去看,顾允恒便一步步紧推着她,让她无力转身。
“你看看这些人,他们有多痛苦!你宁愿守着自己的一身医术,却对他们见死不救,你怎么狠得下心?!”顾允恒的眼中迸发着怒火,怒她的不争,怒她的懦弱,“当初,是谁说要给混世魔王扎扎针,只为了救那个膝行的妇人?!当初,是谁在狱中斩钉截铁地告诉我,清者自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