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她总是这样,让她做什么便做什么,没有丝毫的反驳和异议,再也不复从前调皮欢快的模样。
云海棠抵达浙苏总督府的时候,云怀远正好去了余杭,听说是那里的改稻为桑临时出了急事。
自从阿爹来到这儿,每每书信,都只是浅谈自己的状况,并未提及政中事务一句,所以,云海棠也并不知,究竟会是什么样的急事。
不过,好在,此次霍乱,阿爹没有受到半点影响,此乃大幸。
西陵湖畔果然好风光,与别处都不尽相同,满湖的荷叶碧如翡翠,层层叠叠,放眼望去,只觉得一片清爽,仿佛一片绿色的海洋,微风拂过,荷叶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婉转悠长。
娇艳的荷花有的含苞,有的绽放,还有的深红如火,有的粉白如霞,偶有蜻蜓立在尖尖的苞蕊之上,不一会儿又飞向了别的地方。
果真是副让人心旷神怡的优美画卷。
云海棠终于感到了片刻的放松,她喜爱面前这满眼的荷塘……
云怀远,我不原谅!
晚间,云海棠一人独自在总督府住下,因为换了新寝,江老夫人又没让她将医书带来,因想着让她好好将脑袋放松些时日,于是,这会儿,她便怎么也睡不着。
阿爹也不在府中,云海棠闲来无事,干脆从榻上重新起床,穿好衣裳,踱步去了阿爹的书房,那里面的书总是多的,随便捡来两本看,也可打发时间。
云怀远平日里喜爱看的大多是兵书,云海棠一拿起便爱不释手。
从前,她也随着云怀远南征北战,对战场的熟悉远大于那些烂熟于心的医理,不知不觉,这些兵书看得竟忘记了时间。
夜深人静,月落无声,大约是看得久了,云海棠觉得身子有些乏,头也昏昏沉沉,于是干脆站起来,换个姿势。
这一站起身,整个人顿觉得清爽了许多,困意全无,她开心地笑起来,这样才不算虚度今夜的好时光,这些书可比医书有意思多了。
原来,自己每夜伴着医书入眠,并不是因为自己的热爱,而是一种习惯,或者,是一份寄托。
但读兵书则不同,她对其痴迷的程度,约莫着可以超过儿时的冰糖葫芦了。
不过,还是不能久而一个姿势,她的双臂略觉得有些发麻,干脆暂时放下书籍,走到窗边吹会儿风。
夜风清徐,是个爽朗的初夏夜晚,云海棠觉得很是惬意。
阿爹的书房整齐清落,一应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
云海棠心想,这大约是因为阿娘早故的缘故。
儿时,她都是见阿娘每每将阿爹的东西收拾整齐,而阿爹只需要专心习武、领兵,府中之事从不需操心半分。
但自从阿娘走后,阿爹便只能自己又当爹又当娘,本是沙场粗狂的大将军,渐渐竟也能慢调细理地整起府中内务。
想起阿娘,云海棠便觉得心里软软的,父母间温情的相伴是她今生见过最美的风景。
阿娘对阿爹那样的爱,不问前程,不求回报,到头来,阿爹也终是给了她一生不悔的深情。
这些年来,多少人劝过阿爹续弦,而他骠骑大将军的威名也让众多闺中女眷心仪仰慕,但是他却从没有一丝这方面的念想。
他告诉过云海棠,她阿娘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他不会愧对她阿娘对自己的一往情深。
想到这儿,云海棠抬起眸,望向深暗夜空中的明月,嘴角慢慢扬起,是啊,阿娘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那阿爹也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了吧,他们的爱情,明澈而纯粹,像极了这漫空的月色,让人羡慕徜徉。
出了会儿神,云海棠重新回到书案前,刚才那本已经读完,她准备再换一本。
书架上的书琳琅满目,她的眸光一排排扫过,落在一只墨色精雕鸾凤书箱上面。
那上面布着一层灰。
她记得阿爹以前在府中时,经常会用到此箱。
不该如此呀!莫不是现在不用了?
云海棠笑了笑,看来,阿爹到底是个男子,终究不如阿娘仔细,不用了便也不擦。
她将书箱取下来,随口吹了吹上面的灰,又用衣袖掸了掸,瞧见箱子上的图案着实精致,本准备放回原处,却倏而想打开来瞧。
书箱里摆放的都是阿娘生前之物,两本她最中意的医书,纸页都快翻破了,一套笔砚,一看成色便是用了很久。
这两本医书虽不是什么重要著作,但云海棠以前没见过,于是随手拿来翻看。
书一展开,里面夹着几封铺叠整齐的信笺——
是阿娘的字。
”怀远,半年未见,见字如面,甚是念你!
只可惜,你连这信也看不见。
此次你离京已半年有余,上一封来信还说在外一切安好,可后来,我却听说了,东海逍遥岛战损的消息。他们说你的大营要撤移,却尚未告知会去哪里,所以这一封信,还要等你来信告知才能送出。
不过,你放心,我是大将军之妻,必不担心,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安好。
你是我心中最英勇的男子,定不会有任何的闪失。
小白儿在我腹中开始踢脚了,也不知道是个像你一样的小子,还是个如我般的丫头。
不过以这力道看来,就算是个小丫头,也一定是承了你的武艺。
近来,胃口极差,只想吃你做的泥鳅面,可惜我自己总做不出那个味道来。身子也越发的沉,日日都贪睡,好想哪一天,一觉醒来便能见你凯旋!好希望,小白儿出生的时候,你能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