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昨夜已将心思都告诉了她,也让她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终归就是个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便无所谓拥有和放弃,她听了也谈不上失望,只是有些唏嘘。
云海棠正不咸不淡地小口喝着粥,翠喜跑进来贴着她耳边小声地嘀咕了几句,江老夫人只看见这个小皮猴的嘴角一下子扬了起来。
“有什么有趣的事,就去吧!”江老夫人并不问她何事,心中猜想她是个坐不住的,也喝不惯这清粥,便开口随她去。
外祖母最是心疼人的,云海棠只觉得自己怎么能生在这么幸福的家里,简直吾复何求。
她点头脆脆地答了声:“好!”一双眸子弯得像南塘小溪上的桥。
“怎么说的?”出了寿安轩,云海棠着急地问翠喜。
翠喜倒是不急,把两只手背在身后,反而摆起架子来,洋洋得意地道:“就在我这儿,说吧,这回是什么好处?”
“快拿来于我看看!”云海棠才等不及说这些,伸手就要去拿被翠喜藏在身后的东西。
翠喜从背后抽出手,一只手里紧捏着一封手柬,另一手往小姐的腰间挠去。
云海棠本是个极容易笑的姑娘,再加上两腰那里最柔软的地方根本禁不住一丁点的骚挠,翠喜的手刚轻轻划过她的腰间,她便立刻被痒得咯咯笑起来。
她边笑边躲,口中求饶道:“好翠喜……哈哈哈……我认输了……认输了还不成吗……”
翠喜也笑弯了腰,把手柬又在她的眼前晃了晃:“那小姐现在说吧,该给我点什么好处……哎……还给我!”
翠喜的得意还没过三秒,空中扬起的手柬已经被小姐一手夺了去。
“翠喜,你也要练一练的,以后跟了老景,没点子功夫怎么夫唱妇随!”云海棠一个旋身,侧在翠喜身后,打开手柬,眼神落在里头的那页纸上,口中与她挑逗。
翠喜气得背在小姐身后,用手又掐了一下她的腰:“就算我练功夫,也是为了对付你!”
身后的小姐没有躲闪也没再回怼,这不像她的风格啊!
翠喜一转身,只瞧见小姐的脸上红扑扑的一片,比八珍粥里的熬得软糯的红豆还要红。
“他约我去听雨轩。”云海棠不打算瞒着翠喜,合上手柬开心道。
“就是上次送小姐回府的那个人吧?”早上给翠喜递手柬,又让她转送小姐的,是一个劲装打扮的侍卫,那人一看便是王府大院之内的人,翠喜料定不与昨日那窦侍郎相干。
“嗯。”云海棠暗自欣喜,虽然手柬中并没有落款,但不是萧承祉,还会有谁。
毕竟她是尚未出阁的姑娘,而他是当朝的四皇子,所以萧承祉在手柬中不仅没有落下自己的名字,连她的称呼也一并没有提起,只单单用了一个字——“你”。
也就是这个“你”,让云海棠的心倏而怦怦直跳,仿佛他正贴在她的面前与她说话。前夜的那些话,还句句都在耳边。
他用一封手柬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说明她与自己之间,并没有身份的相隔,有的,只是“你”与“我”之间的平等。
她回风蘅小筑特意换了件今春新做的淡紫底折枝辛夷花刺绣交领小袄,对着铜镜来来回回瞧了几遍,又用荼芜香珍珠面脂抹了抹自己指腹间的几处伤痕,那日,他瞧了心疼,她便想让自己好得再快一些。
一切都整理妥当了,她才跨出房门。
“小姐,外头风大,穿件披风吧!”翠喜提了她近日都穿的海棠红镶金丝苏绣百蝶度花翻毛斗篷,迎着追上前,“瞧你激动的,去听雨轩听论,难不成比出征还急?连披风都不记得拿!”
云海棠知道这是她在故意嘲讽自己,于是接过披风的时候,也趁着风起,将翠喜的领襟紧了一紧,不甘示弱地道:“你照顾好自己吧!”
她蓦地想起了,这句话好似那么熟悉,可一时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今日的天气其实并不好,青蒙的天空仿佛被一层淡薄的灰幕笼着,不见一丝阳光。
可是,云海棠的心情却是极好的,心情好,于是见那路边的野花,也像在风中与她招手一般,透着欢喜的颜色。
她的脚步轻快,没一个时辰,便穿城而过,出了京城西门。
到西郊,来往的人群便不如城中的多了,偶遇一两个行人,也是挑了担子去城中卖菜去的,所以,当那辆四轮平顶轩车停在门外不远处的时候,云海棠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几乎是小跑着迎上前去,却看见身后奔来一匹马,直朝着马车而去。
云海棠远远瞧见,骑马的侍卫向车内说了什么,萧承祉立即掀了帘子走下车来,只身骑上侍卫的马,从她身旁呼啸而过。
是的,呼啸而过,并未看见她。
等你愿意
望着萧承祉远去的身影,云海棠猛然间有些失落。
刚刚,他向自己奔来的时候,她还有一丝欢悦,要不是怕被行人撞见,云海棠差一点就准备扬起手臂向他挥舞了。
现在想来,幸好没那么做。
尽管萧承祉疾驰而去,速度如风驰电掣,但云海棠的眼中,他的面容却如刻画般清晰。
马背上的那人,脸色苍白如雪,紧锁的眉宇,似天边堪堪欲卷的一片乌云。他的眸中充满了焦虑与不安,仿佛心头承载了块沉重的石头,将目光牢牢垂向城门的方向。缰绳在他的手中被紧握成了团,他手背暴起的青筋在白皙的皮肤上明晰可见。
是什么样的急事,让他从身边而过时那样的毫不犹豫,连自己都没有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