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鼻腔与肺腑被新鲜的血液气息填满,仿佛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骤然再次体验到,全部的器官都在叫嚣着拒绝,最令人崩溃的是,这个气味他很熟悉,那是师尊的血。
还不是一点,能让他浑身汗毛都竖起的血量,足以至死。
头顶冰凉的雪花砸到脸上,唤醒谢时安怔愣的身体,谢时安顺着山路奔到方随之的木屋前,只一眼就失去呼吸。
他看到大师兄跪在师尊面前,身体僵硬得像一尊雕像。
谢时安视线从纵青珩身上缓缓挪到地上躺着的方随之身上,尽量平静地问:“发生了什么?”
既然纵青珩还完好地在这里,说明情况可能没有他想的那么糟糕。
纵青珩却没有说出任何给予人希冀的话,而是抖着双手从旁边捧起自己的奔雷剑,无措地望向他:“我刚刚亲手用奔雷剑杀死了师尊。”
谢时安一直不愿仔细去看地上的人,这可能只是他的一场幻觉,其中也许另有隐情?否则早上还微笑着让他出去添点被褥的师尊怎么可能就这样躺在了地上?
纵青珩亲口说出“死”这个字的时候,谢时安终于无法再用任何理由来欺骗自己。
“我再问一遍。”谢时安双膝跪地,浸着鲜血的冰凉雪水透过衣物钻进皮肤中,谢时安分不清是指下师尊的脸温度更低,还是他的指尖温度更低:“纵青珩,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纵青珩胡言乱语把一行人的所作所为说清楚,说完有些茫然地看向他:“师尊临死前给了我一道清心决,所以我现在短暂恢复了神智……师尊为什么拼尽全力也要让我恢复神智?”
谢时安疼得心脏都在抽,反手一巴掌打在了纵青珩脸上:“他临死前都想帮你压制魔气,你却仗着魔气横行糟践他的心意。”
“我没想杀他,我只是想弄清楚……想弄清楚……”纵青珩辩白到一半蓦地失了声。
他想弄清楚什么?他想弄清楚师尊对他到底是何种心思。
没有记忆,他就只是师尊的大徒弟,他无法将自己的身份脱离出来,他需要过去的记忆,让自己把师徒之情和其他的感情区分出来,证明自己不仅仅是玉识君方随之的徒弟。
可他从没有细想过,师尊为什么一定要封印自己的那段记忆。
他一意孤行地伤害了师尊,还害他丢了命,但师尊临死前还愿意送他一道清心诀,了断所有的恩恩怨怨。
谢时安取出剑抵住纵青珩的眉心,道:“滚。”
纵青珩不愿,谢时安就将灵力注进灵剑:“你如果真的为师尊伤心,现在就去重明宗和龙谷,乃至莲华宗,你杀上去,把师尊的琉璃心抢回来,否则就别假惺惺地掉一滴泪。”
纵青珩没见过这样的二师弟,印象中的谢时安寡言少语,大声说话都没有过,每天只会跟在师尊身后黏着,连“争宠”都算不上。
纵青珩被谢时安叫醒了,提起奔雷剑冲出九登山:“好,我去。”
谢时安在雪地里抱着方随之凉透的尸体等了三天三夜。
双手双脚都失去了知觉,谢时安把自己变成方随之最爱把玩的小兔子,缩在他空荡的怀中,一身雪白的兔子毛被鲜血染得通红,他也不想管,只希望有一天睁开眼,师尊的双手能够重新抚摸到自己的后背,告诉他这不过一场噩梦,让他的扇儿受惊了。
噩梦没有醒来,三天后,他等不到带着琉璃心回四方净土的纵青珩,等到了纵青珩完全入魔,被三界追杀逃进秋水境的消息。
谢时安化作人形,发丝都浸着方随之的鲜血,冷淡又波澜无惊地抱着师尊被挖空心脏的尸身,听那满眼惊悚盯住他的长老汇报完纵青珩的最新情况,木灵力实质化凝成枝条,径直穿透无辜长老的喉咙,随后干脆利落抹杀长老逃窜而出的元婴,杀死唯一的知情人士。
一切尘埃落定,谢时安低下头温柔地注视着方随之紧闭的双眸,三天来第一滴泪滑过脸侧,掉在方随之苍白的唇上。
谢时安弯下腰,虔诚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无人回应,无人知晓,只剩雪花不遗余力打在二人身上,想埋葬掉九登山的所有龃龉之情。
“师尊,他带不回你的心脏,我给你找。”谢时安跪坐身旁,无助地抱住方随之:“他给不了你的偏爱,我千倍百倍交付与你。”
“我变成他的样子,我变成你喜欢的样子,你不要喜欢他了,你喜欢我,好不好?”
“你醒来看我一眼,好不好?”
他不要只做那人心尖上的兔子了,兔子根本没有办法护住他。
世上觊觎师尊的人太多了,他原来是最弱小的那一个。
◇与他有关的心动
之后的事情方随不太愿意仔细去看。
谢时安让自己身体内的灵力逆流,硬生生了拓宽了经脉的容量,然后一遍一遍用其他属性的灵力继续冲刷经脉,让自己拥有绝无仅有的庞大杂糅灵力,再用尸气掩盖住灵力的异常,成了三界喊打的鬼门主。
灵力在经脉中正常流转,他又是四方净土的代理宗主谢时安。
操纵尸体这个想法其实是从方随之身上悟出来的。
修士死后与普通人一般无二,灵力渐渐从身体中溃散,一寸一寸的皮肤也开始腐烂,谢时安最开始只是想竭尽全力保住方随之的尸身,随后才找到重聚他人肉身的窍门。
可是他试了很多次,旁人的都成功了,只有让他悟出方法的方随之本人,不论如何努力,他也无法撼动他的肉身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