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那么多,有一个人的名字我们没有提起过,他就是敬静的父亲。我们只能尊称他为敬先生,往后也一直用这个称呼来代替他的名字。不是碍于权威,他也没耍过任何权威。相反,他是一个及其低调又和蔼可亲的人,往里说是一个让人可敬的人。他当干部以来只做错了两件事,为此,无数次谴责自己在工作中的失职。在那件事情生以后他上交了材料,请求处罚,同时上交的还有一封辞职信。
我们来说第一件事。
敬静在学校时本来就不是一块读书的料,所以成绩很差,即使努力,大学的门也不会对他敞开。从小被母亲溺爱,惯坏了他的品质。他的学业母亲寄予厚望,想通过他爸利用关系走后门,无论怎么样也要上个大学。她处处总是以孩子是敬家的独苗,全家的香火来威胁敬先生必须照此而办。
敬先生严肃的说:“你们最好死了这条心!”
敬静的妈在县城里还是混得开,去哪里,无论什么地方都有人请客吃饭。跟她拉拢关系的人其实都是冲着敬先生,他们是夫妻,夫唱妇随,孝敬好了女人也等于孝敬好了男人。敬静妈见孩子的学业问题靠他爸无望,就利用身边的关系户悄悄活动。
两口子的性格和为人都彼此了解,自从敬先生的爱人央求敬静学业这件事的时候,从那时起,敬先生就给县里有关的人打招呼,谁插手谁下台,谁帮办谁判刑。
敬静大学没上成,他妈和敬先生的夫妻关系从此僵硬了,敬先生因此也很少回家了。晚上困了在单位睡寝室,白天饿了吃食堂,出远差就付钱吃人家那里的公家饭。
敬静走进社会,没有工作,整日到处游荡,交上了不少的地痞流氓。打架斗殴是常生的事,甚至还调戏县中学的女学生。很多次别人看他爸的面子,通知他妈简约处理。有一次,他因争风吃醋,同另外一个干部的儿子大打出手,事情严重到被关进了教管所,连他妈也无法处理。
他妈去找敬先生,望他看在是他儿子的情分上,跟别人通融一下,把敬静放出来。
敬先生说:“活该!这样的事情我无法处理,没有本事去通融,我的工作也不允许我那样去做。”
三个月后敬静刑满被放了出来,也许是思想改造的成功,去县委大院找他爸主动要一份工作。
敬先生想过了,这样也好,免得他到处惹事生非,不仅把自己的脸面丢光还把其他人牵连了进去。
“你想要份什么样的工作?”敬先生问。
敬静说:“越轻松越好。”
敬先生轻轻的点了点头,儿子就这么点能耐。看着那副德行,不惹祸就行,全都是他妈造化出来的次品。突然想起前两天公交公司还差个人,本来有个计划名额了,可那人又不来了。他不是去打听,也不是人家给他报告。这些小事情,像什么公司企业招工的事也不用他管。而是坐公交车时那位司机认识他,老熟人了,随便聊出来的。
儿子来要工作,他突然想到就挂了个电话顺便问了一声。人家听见是他在找工作,礼请过去上班,如果允许,职位随便挑。
他给电话里头的人说:“这个人是个废物,什么也不会。”
最后经过短时间的培训,敬静成了一名调度员。
事后,令他惶恐不安,像做了亏心事似的吃不得,睡不好。这个孽畜给他带来了不少的污点。他于是写信给上面请求处罚,谴责自己动了私心,违背了工作相关定义。而且,已经有人在背后悄悄议论。
他的事情上面是了解的,关于那封检具自己的信,已经石沉大海了,他仍旧在这个职位上工作。
下面一件事就是最近的事。
帮陈雪斌推销农机,他又犯了一个糊涂。连想也没想就把自己的妹夫杨明清推了出来,在别人看来又是动用了私心。他身处的县城是个穷县,财政紧张的有时候连工资都不下来,要需求当地农业机械部门去解决陈雪斌说的那件事是很冒风险的。一是没钱,二来,得抽出人去做,这些做事情的人也是要工资的。连陈雪斌都推销不出的农机,想在本县盘活,打开销路,这样的道理实在是行不通,也不能让县里的财政火上浇油。解决企业困难,工人们要生存,甚至那位公司都面临要去西北种土豆了。陈雪斌跑那么远来找他,滔滔不绝,像是这忙不帮他不走。他想了老半天,这件事得让私人,那些想赚钱而又有跑生意经验的人来做。若是赚了是那个人的本事,若是亏了跟县里没关。像这样的私人别人不认识,只认识自己的妹夫杨明清。还有,其他人若是亏了,自然会想到他这个牵线人。他又是县里的第二张名片,到时候人家找到县委大院是有苦也说不出,有理也说不清,弄不好还得违反纪律。杨明清则不会,他想好了,若敢来找麻烦,可以把他轰出去。
较为明显的一件事,也是最要人命的一件事,假使杨明清有这个运气,还是真这个本领把这门死生意盘活了,赚了钱了财,这矛头又准是指着敬先生的。逃脱不了一场非议,像这样的议论往往能打败一个勇士。
最近,敬先生还听人说杨明清在外跑生意,遇人就说某人是他舅子哥,以这种方式与人交易。还有糟糕的事,听人说他爱人在杨明清的生意上偶有投资。大到粮食,小到蔬菜牲畜,也捞了不少的钱。
以上的事让人想起就是让人头皮麻的事,他名誉尽毁,清廉全无,仿佛已经看见一间小屋子,里面只有一张凳子的小屋子在等着他进去。
他在办公室里坐着,连窗帘也没心思拉上,靠在椅子上凭阳光暴晒。屋子里太沉闷了,他已事先打好招呼,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打搅他。以前从未这样,今天是个另外。他对任何人都显得格外的亲近,与农民们一起干活,吃他们锅里的饭菜。他有一件像样的衣服,那件呢子大衣只在重要的场合里穿。在办公室,在外头或者下乡,都是老一套蓝色的衣服,乡下人穿的那种。有人生活困难了,财政上拿不出来,就从他私人兜里掏。农忙帮人做事,空闲与人沟通交往。他呆在机关上的时间很少,若是有事找他不如去乡下来的快,否则得等到天黑。那辆工作车也是从二手市场买来的旧货,很多地方已经破旧不堪了,他说:“能开就行,办事又不是娶亲。”不是公事就骑着一辆自行车,不用公家一滴石油。原来那位固定的司机也被他撵走了,兼并其他工作。临时需要,又去三楼再把司机叫下来。林林总总,他就是这样的人!